“是,老太太,您稍后,马上就来!”
“刘大爷、肖娘子,请问两位,喜欢吃些什么呢?”
那店小二奉命走开之后,阿梨就听那掌柜的,正堵在二楼的栏杆之前,小心翼翼地赔着笑脸儿说道:“是想要全荤宴呢,还是全素宴,又或者,荤、素搭配,各自一半儿呢?口味方面,是想要清淡一些的,还是浓郁一点儿的呢?吃不吃辣,有没有其它的什么忌口之物呢??”
“呵呵呵!这家儿掌柜的,一定是被昨天的那位胖和尚给吓破了胆子,故此今日,才会这般谨慎地问了一个周全吧?!”
阿梨听得暗自偷笑不已道:“不知这位丽娘姑娘,又会耍出什么么蛾子来,捉弄他呢?”隐隐当中,竟是颇有几分期待之意。
“呦~,掌柜的,一顿便饭而已,哪儿来的那么多讲究呀?!嘻嘻嘻!”
谁知那丽娘嘻嘻然地媚笑了一声,软糯糯说道:“你只管随意就成~,奴家呀,最~不挑剔了!这里也不用留人伺候,奴家呀,只想清清静静地呆着。”
“是,小人遵命!”
那掌柜的心中,一块儿巨石顿时落地,连连称是地转身飞步下楼,心中甚为庆幸道:“得亏今天的这位小娘子甚是随和,谢天谢地,佛祖保佑!”顺便,又心疼地摸了一把身边的栏杆,暗暗咬牙切齿道:“唉,阿弥陀佛!今天,大约是不会再出乱子了——昨日的那个胖和尚,好不可恨!”
接下来的这一顿饭,那丽娘吃得极为安宁,除了不住地搔首弄姿、乱抛眼风之外,再无任何的捣乱之举。刘云涛时时含笑凝望着她,神态很是自得。
“咦?!可是今天,没有其它的花样儿可看了吗?那多无趣呀!”
阿梨这边,倒很是有一些失望了起来,但觉她如此地安分守已、“循规蹈矩”,对于旁观者而言,未免减少了许多的乐趣。
“刘大爷、肖娘子,两位慢走!”
下午时分,刘云涛和那丽娘起身离席,守在不远处的一名店小二,连忙赶至楼梯之前,躬身相送道。但不知怎的,居然和那丽娘,一不小心 “撞”到了一起,那丽娘立足不稳,扶了一把栏杆,便听“咔喳”的一声,那栏杆,立时又断了一处。
“哎呦~~!”
丽娘“哎哟”的一声尖叫,向着一旁踉跄了两步,娇呼连连道:“我的天爷呀!这栏杆,怎么就突然断了呢?!这是想诚心,摔死奴家吗?!”
“明明就是你自己捏断的——真是贼喊捉贼,恶人先告状啊!”
阿梨暗自偷笑着,心中忖道:“这丽娘于一扶之间,便把那一握粗厚的木栏轻易捏断,其指力,着实惊人。我若是这么一捏,自然也能捏断,却不知断痕之处,两相比较,谁的更加整齐呢?”
阿梨这么想着,眼睛便不由自主地斜觑向了栏杆,极想放纵此念,也试上一试,可终究还被自幼所受的教导所拘束,只是端端正正地坐着,纹丝未动。是以,遗憾之下,竟对那丽娘的种种胡闹言行,难以形容地羡慕了起来。
“肖娘子,您没事吧?”
那边“闯祸”的小二,只吓得面如土色,生怕丽娘摔坏,慌忙扑了过去,欲要伸手相扶道——偏偏“有巧不巧”,被她拖在地上的桌布所绊倒,登时便一个跟斗,从栏杆的断处,折下了楼去。
“啊!!来人哪!程五、老八,快来救我呀!!”
幸好这小二双手乱抓、乱挠地,好歹捉住了一部分栏杆,吊在了半空当中,向着其他的同侪们,高声呼救道。
“哎呦~!你这小二哥,奴家又没怪你,你怎么还跳起了楼呢??”
那丽娘“大吃一惊”地,娇声指挥道:“你们还不赶快救人哪!”
“哎,来了、来了!”
众小二们高声答应着,急忙冲了过去,七手八脚地拉他上来,忙乱当中,也不晓得为何缘故,但听“咔、咔、咔”之声,不住地响起,整个二楼的栏杆,都依次断了一个一干、二净。
于是,一时之间,短木乱坠、木屑纷飞,众食客们,惊叫、躲闪,众歌舞伎们,尖叫、趋避,人气满满的“随梦居”里,鸡飞狗跳、乱作一团,其场面之乌烟瘴气,更胜于昨日之景。
“啊!我的栏杆,我的栏杆哪!!!”
这么惊天动地一闹,那掌柜的也被惊动了出来,一见这般的景状,眼泪当场就滚滚而下道:“我那祖传的、西竺国的、紫檀木的栏杆哪!没了,全没了!”于心疼之下,立时双目翻白,晕了过去——原来这栏杆,乃是用西竺国的,一千八百年树龄的“小叶紫檀”所制,万金难求,名贵已极,一向是他们“随梦居”的脸面所在。
“哎呦~!怎么这里的掌柜小气至此,净用一些朽烂的木头来做建材,险些闹出了人命,好不吓人哪!”
那丽娘将人家好端端的“随梦居”,险些整个儿拆掉,却是一脸的无辜模样儿,拍着胸口,娇声抱怨道:“正所谓危地不可久留,爷,咱们还是速速离开吧!”
“你呀,就爱胡闹!!”
刘云涛莞尔一笑地嗔怪了她一句后,就和她一起走出了酒楼,在几条街巷之外,又是一左、一右地,各自分开了。
“不知那丽娘每天下午都去了哪里,又在‘祸害’谁家呢?!”
阿梨一边身不由己地,尾随着刘云涛行走,一边暗自纳罕道。她和那位丽娘,只有两个半天的际会,所见、所闻的,也全是她的“胡作非为”,可若非考虑到董懂的丧亲之痛,心中委实对她,满满的皆是喜爱和欣赏之意。
但见那刘云涛离开了丽娘之后,先是游逛于酒肆、街市,和当炉卖酒的胡女们玩笑、戏谑了一番,而后,又大摇大摆地,晃进了“雪玉天”。
“对不住、对不住了,各位花仙子!兹事体大,原谅则个!”
阿梨见状,毫不迟疑地转到了后墙之处,和昨天一样翻墙而入,在后花园里,满是歉意、嘀嘀咕咕地,偷摘了一大捧的鲜花儿,假扮着送花儿的老妪,径直来到了“雪娇小楼”前,藏在了昨天的老地方,抬头一看,正好儿瞧见了刘云涛和雪娇的身影,双双出现在了楼台之上。
“想来那位丽娘姑娘,并不知晓此事吧?!唉!”
阿梨既知他与丽娘之间的情事,此际不禁替她深深地难过了起来,同时,心中也更加愤慨不平道:“还有啊,这位刘刺史,每日里只办理一个时辰的公务,其余的时间,不是陪着丽娘吃吃、喝喝,就是闲逛酒肆和青楼。并且,处处皆有‘老规矩’可使,以及‘黑’掌柜之流上赶着送礼,他这刺史啊,当得实在是轻松快活,怪不得人人都嗜官如命,削尖了脑袋往上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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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了晚间,刘云涛依旧是先乘车回到了府衙的后宅,待仆从和侍卫们安歇之后,再从后院儿翻墙潜出,兜兜转转地向着“古寨巷”,徒步疾奔。
“奇怪,这刘云涛逛青楼、泡头牌,都是大张旗鼓、毫不避讳的,唯独和丽娘的相处,白天遮遮掩掩,晚上大费周章,”
阿梨既已知其目的地,便直接在墙脊之上跳跃追行,比起昨夜的仓惶追踪从容了许多,只是心中,颇为纳罕道:“莫非他家的娘子,真的不在乎他眠花宿柳、混迹章台吗?!”
到了之后,刘云涛掏出门匙,摸索着去开挂锁,谁知刚一碰到,院门已是“呀”的一声,先行打开了——原来,那院门竟是虚掩的。且屋内,已然有微弱的烛光,远远地投射了过来。
“呃......呃?”
刘云涛仿佛颇为意外地打了一个酒嗝儿,踉踉跄跄地,走进了院子,似乎在醉意醺然之下,忘记了闩门,自顾“噔、噔、噔”地直接进入了内室。
阿梨见状,也急忙从旁边的院子里头翻墙入内,自窗外戳孔而窥,见室内有一名半老徐娘,玉体横陈、布被半盖地斜躺在炕头儿上——正是那伪装成了肖兰儿的丽娘。
“哟!怎么你今晚,难得练功偷懒,来得比我还早??”
刘云涛慢慢走近了炕头儿,嘿然一笑道。
“原来这位丽娘,每天都要从下午练功直至深夜,如此地勤勉、自律,难怪武功如此了得。”
阿梨在外,默然忖道。
“天天练功那么辛苦,哪儿有和你鸳鸯戏水、恩爱缠绵,来得快活、销魂呢?自是越早相见,越好了~!嘻嘻嘻!”
那丽娘学着肖兰儿风骚的样子,在被子底下,相当卖力地扭了一扭身躯,腻声娇语道:“死鬼!还不快些过来??”
“你这顽皮的孩子!现在就咱们两个人,你还没学够那肖兰儿的腔调儿吗?哈哈哈!呃......”
刘云涛哈哈大笑着,说话之间,又打了一个酒嗝儿,慌忙伸手掩住了口唇,呵呵赔笑道:“方才,我又多喝了几杯,你莫要骂我,呵呵呵。”
“欸~,酒是男儿骨,你喝了,只会更增英雄气概,”
丽娘一脸媚笑地,软语说道:“奴家喜欢还来不及,为什么要骂你呢?!”
“诶?!你今天,怎么这么好脾气呀?那你以后,干脆常常扮成肖兰儿好了,我呀,喜欢得很~!”
刘云涛一下子跌坐在了炕沿儿上,笑嘻嘻说道:“怎么样,肚兜儿穿得舒不舒服哇?快解开衣服,让我瞧上一眼。”
“不嘛~!人家要你,亲自来解。”
丽娘将布被掀起了一角儿,魅惑入骨道。
“就是,这才对嘛!哈哈哈!”
刘云涛一拍大腿,大笑说道:“你往日里,总是扭扭捏捏的,有什么趣味儿呢?!”说着,当真便要伸出手去,解开她的衣带。
“不能再拖了,我得马上动手!”
阿梨暗自窘迫着,一脚踹开了窗户,飞身冲进了屋内,同时,双手齐挥,先是点住了刘云涛身后的天柱、哑门、神道、天宗、志室几处大穴,复又反手,点向了丽娘胸前和肩膀之处的膻中、中庭、巨骨三穴,口中致歉说道:“丽娘前辈,晚辈贸然偷袭,实属无奈,得罪、得罪了!”
“哎哟!......”
那丽娘“哎哟”的一声,已被点住,开口便骂道:“我呸!你这不长眼珠儿的......”
“抱歉,晚辈失礼了!”
阿梨见她竟是如此地轻易就范,心中大出意表,因怕她高声呼救,顺手又补点了她的“哑门”穴,关上了窗户说道。随后,又替她轻轻盖好了棉被,正待要发出烛火暗号儿,孰料,此时门外蓦地里传来了匆匆的脚步声响,有一女子,脚步轻盈地快速走了进来,阿梨挑开了内室的门帘儿一瞧,但见来者,竟是肖兰儿。
“咿?!”
肖兰儿站在堂屋的暗处,大为惊诧地瞧了一眼,那双双被点倒在炕上的刘云涛和丽娘,又凝神望向了阿梨,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肖前辈夜安——我是独孤阿梨所扮的,请您莫要惊异。”
阿梨知道,她不明白炕上的假“肖兰儿”,乃是丽娘易容所扮的,更不认得自己这个“白赤白老太太”,所以别上了门帘儿,施礼解释道。
“哦......”
肖兰儿的两只桃花儿眼,对着一头、一尾,交错而躺的刘云涛和丽娘扫来、扫去,面上神色阴晴不定地,点头“哦”了一声道。
“肖前辈,这名女子呢,就是那位丽娘。今天,她易容改装成了您的模样儿,四处胡闹了一整天。”
阿梨见状,不禁失笑说道:“您瞧,是不是和您一模儿一样?!”
“嗯,的确是一模儿一样。若非极为亲近之人,决计分辨不出。”
肖兰儿也是点头一笑道。一面说着,一面就慢慢地向着阿梨,走近了两步。
“肖前辈请稍候,我先去发出暗号儿,以告知甄前辈他们。”
阿梨随口言毕,便转身去吹几案上的烛火,但就在此时,无意中扫了炕上的刘云涛一眼,心中顿起异样之感道:“不,不对!这当中,有着大大的谬误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