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梨就这么一闪念之间,下意识地猛一回头,果然瞧见了那“肖兰儿”,正悄无声息地贴在她的身后,右手高举,缓缓地向着她的头顶直拍了下来。
“哦~,你才是真正的丽娘!”
阿梨不慌、不乱地使出了一招儿“戳破天”,竖起了右手的无名指,迎向了“肖兰儿”手心之处的“劳宫穴”,一语点破她道。
“哼!你这老太太,脑筋转得还挺快!!”
那假肖兰儿、真丽娘手腕微偏,避过了阿梨的这一戳之势,改拍为削,斜斜切向了她的脖颈之处,不复再学肖兰儿的扭捏嗓音,语音清脆地冷哼说道。其言下之意,已是承认了自己的身份。
“哪里、哪里,承蒙前辈夸奖,晚辈愧不敢当。”
阿梨见她的掌锋之力,既快且强,还招儿已然不及,于是运用轻功步法“海中游”一式,旋身躲开,也一改方才的苍老嗓音,用自身的少女音色,微微一笑道。
“哦~~!原来,你也是一个西贝货!”
丽娘愣了一愣,随即明白了过来,冷冷喝问她道:“说!你究竟是谁,为何要上门寻事?”
“呃,这个嘛......嗐,一言难尽。总之,得罪了,丽娘前辈!”
阿梨含糊其辞地说着,上前一步,使出了一招儿“惊涛骇浪”,双手波动,连绵不绝,犹如滔滔海浪一般地,拍向了丽娘上半身的各大要害部位。
“嘁,你想点我的穴道啊,没这么容易!”
丽娘见状,突然蹲坐在了地上,双手直伸,捉向了阿梨两只脚踝道。
“咿?!这是什么招数儿?未免太不雅观了吧?!”
阿梨冷然不防,心中吓了一跳道:“况且,此女动不动就要捉人脚踝,实在是一大怪癖也!”然则,她的这两只手,甚是突兀地如此猛抓过来,阿梨还真是大为头疼,慌忙跃身而起,仓促之间,只差了那么一点点,就被她拿了一个正着。
“来而不往,非礼也!丽娘前辈,小心了!”
阿梨跃在半空,于躲闪之余,双脚怎肯闲着,便左右开弓地,一连三次踢向了她的面门,并预先示警道——此一招儿,正是阿梨年幼之时,曾经为之苦恼不已,长大之后,反而最为顺“手”儿的“连中三元”一式。
“哼!猫哭耗子,假慈悲!”
丽娘冷冷嘲讽着,索性向后“噗通”的一倒,直挺挺地躺在了地上,躲过了这一连环攻势。
“诶呀!——简直胡闹,不成体统!”
阿梨见她这般地放赖躺倒,何止不雅,简直难看,不由得大大不以为然道。可不屑之余,又隐隐觉得,人家这么一躺,其实闪躲得既快捷、又省力,且同时,还赢得了三面回攻的极大余地。除了不够雅观之外,实在是临敌应对的最佳选择。反倒是自己,一向过于在意章法,难免会有掣肘难书之虞。比如,方才的这一招儿“连中三元”,一脚不中之后,就该马上另换招数儿,何必非得再踢完其它的两脚?平白给了人家,后缓之机。
这些念头,在阿梨的脑海当中一闪而过,自然也就影响到了她的进攻之势。那丽娘便趁着这个机会,狠狠地还击了过来,一脚踢向了她的尾锥骨。
“呀,好阴损的招数儿哇!!”
阿梨见状,暗忖以眼下之势,自己要想不被踢到,就非得前扑出去,也来上一个就地翻滚不可,那未免也太狼狈了。好在大家同是女儿身,另有损招儿相对——于是,将内力悉数儿运到了臀尖儿之处,变弱为强地,一臀坐向了对方的脚拇指尖儿。
“嗯,果然奏效了!”
那丽娘始料未及,不及缩腿,当即被坐了个正着。两处人体最娇脆的骨骼一相接触,阿梨立觉对方后力乏继,心下稍定道。但其实,心中也颇为后怕——万一对方的内力高于已身,那自己的尾骨,只怕就得“咔吧”的一声,被顶上一个粉碎。
“哎呦!!你也不遑多让啊臭丫头,咱们大哥别笑二哥!”
那丽娘顶不住阿梨的强力下压,脚拇指尖儿一阵大痛,几欲折断,扭曲着脸庞,笑骂她道:“小丫头,尾巴骨这么硬!莫非,你是蝎子精吗?!”说着,就从怀中取出了一支,紫铜杆儿的大号儿狼毫画笔,手持着笔杆,丝丝狼毫扎煞如钢尖般地,戳向了阿梨的脚底。
“嘁,丽娘前辈,你这么喜欢捉人脚踝、按人脚板,怕不是洗脚婢出身的吧?!”
阿梨心中大不服气地回奉她道。但话一出口,自己也忍不住暗吃了一惊道:“呀!我什么时候儿,变得这么尖酸刻薄、油嘴滑舌了?!都是和那朱公子,混得太久之故!”当下拔剑发出了“天女散花”剑法的第七十三式:庭前吐蕊(芍药),用剑身拍在那毫团之上,将画笔荡开,同时,借着这一拍之力,轻飘飘地飞出几步开外,轻旋落地,这一式,乃是“扶摇功”的“龙翔于海”。
“呸!我看你这张宽嘴、阔牙,不说好话,要它何用?!”
丽娘用左臂的肘部一撑,如同僵尸一般地直立而起,持笔向着阿梨的朱唇横扫过来,冷冷训斥她道。
“哦?那这些麻子,斑斑点点、黑黑黄黄的,不也是同样难看得很吗?!前辈的脸孔又不是麻婆酥饼,还是让晚辈动手,帮你一并挑去了吧!”
阿梨的嘴巴,确实算不得樱桃小口,牙齿呢,也的确并非是编贝细齿,本来就一直引以为憾,此时,再被丽娘如此地当面揭短,多少儿有一些下不来台,遂也言辞锋利地,攻讦其垢道。
阿梨一边说着,一边便以攻为守,提起剑来,往丽娘的脸上,连刺了几十下儿——此为天女散花剑法的第九十三式“花枝招展”(金银花)。那丽娘生得十分清丽、秀美,唯一的缺憾,便是脸上有一些细碎的麻子,虽然颜色浅淡,并不显眼,不过,阿梨的目光极其敏锐,昨晚在窗外偷窥之时,已然尽数儿瞧见。
“哈哈哈!你这小丫头,嘴巴忒不饶人!”
丽娘腰身后折,轻轻松松地避过了她的天雨剑,同时举笔,哈哈大笑着往她的心口儿戳去道。
“晚辈不才,嘴里、手上,都是向前辈现学而来!”
阿梨莞尔一笑,“嗖”的一声,蹲了下去,发出第四十二式“春桃花开”(桃花),剑锋平平横削地,切向了丽娘的双膝关节。
“嘁,画虎不成反类犬!”
丽娘扁嘴嗤笑着,提笔就势下点,猛力刺向了她的头顶“百汇穴”,一声娇叱道:“好哇,有能耐,你就再用头骨顶一个!瞧瞧到底是你的骨头硬呢,还是我的狼豪利?!”
“诶呀,我好糊涂哇!只顾着耍嘴皮、学花招儿,却是忘了攻为第二,防为第一,险些自寻死路!”
阿梨的心中大悔,连忙举剑去格,就听“啪”的一声,丽娘的画笔已被天雨剑削去了毫根,“噗”地刺入了横梁当中,没入无踪——可见丽娘这一戳的力道,实在是非同小可。那画笔的笔杆,乃是紫铜所制,其坚硬的程度犹胜钢铁,若非天雨剑是削铁如泥的宝器,阿梨此刻,只怕已是头骨碎裂、脑浆涂地了。
“如何呀?!——我瞧前辈的玉颈,多半没有我手中的剑锋利,所以,前辈还是莫要负隅顽抗的为好~!”
阿梨削断画笔之后,其剑力犹自未竭,剑锋一偏,已然压在了丽娘的脖颈之上,口中如此调笑说着,但心里头却甚是惭愧地,暗呼了一声道:“唉,侥幸啊,侥幸!”
“嘁!不动就不动,好了不起的吗?!”
丽娘撇嘴言毕,扭过头去,对着炕上的刘云涛,柔情似水地轻声说道:“郎君,都怪丽娘无能,让你失望了。”
“不,你已经是尽力而为了,我又怎会怪你呢?”
那刘云涛的哑穴被点,不能发声,只是轻轻地摇头,暗示她道。
“你这臭丫头!要杀、要剐,你只管冲着我来就是了,干吗这么磋磨于他,连话,都不许他说?!”
丽娘见状,对着阿梨,大为恼怒道。
“只要两位肯答应,不会高声喧哗,我便为刘刺史,解开哑穴。”
阿梨心软说道。
“唉!我二人夜夜如此相会,为的,便是避开了耳目,以防他人知晓,”
丽娘轻声叹息说道:“又怎会高声呼救,自曝其短呢?!”
“如此甚好——得罪了!”
阿梨听她说得有理,便颔首言毕,先将丽娘点住不动,收剑入鞘儿,解开了刘云涛的哑穴,随后,又为肖兰儿解开了所有的穴道,施礼致歉道:“对不住了,肖前辈,先前晚辈不知是您,冒犯之处,还望勿怪。”
“哼,罢了~!不知者,不为怪。”
肖兰儿微微冷哼着,跳下炕来,活动了一下儿手脚,又围着丽娘打量了一圈儿道:“呸!你这淫妇荡娃,居然敢假冒奴家招摇过市,奴家呀,非得好好儿地,教训、教训你不可!”说着,伸手就向她的脸颊挠了过去。
“肖前辈,不可!!”
阿梨连忙大惊失色地,捉住了肖兰儿的手臂说道。
“小贱人,要你来管,松手!”
肖兰儿甚是不悦地用力相挣道。
“肖前辈,请息怒。”
阿梨任其一下儿挣开,但仍然拦在了她的面前,轻声劝阻说道:“不过,丽娘前辈理应交由甄前辈来处置,他人不可私加折辱。”
“嘁——你少拿我大哥来压我!”
肖兰儿大为不满地横了阿梨一眼,撇嘴说道:“奴家呀,非得挠这个贱人,一个满脸花儿不可!让开!”
“肖前辈,请莫让晚辈为难。”
阿梨纹丝不动地,拱手说道。
“好哇!你如此敌友不分地偏袒于她,是何道理?!”
肖兰儿知道自己过不了她这一关,只得退后了一步,恨恨说道:“我就不信老大来了,会不许我挠她!”
“咦,你这肖娘子,好不讲理呀!”
丽娘则优哉游哉地站在一旁,抢白肖兰儿说道:“我固然假冒了你,游逛街市在先,但你,不也一样地冒充了我,色诱我家男人,没羞、没臊于后吗?咱们已经一对一扯平了,谁也不欠谁的,你凭什么还要挠我呢?!”
“我呸!我呸呸呸呸呸!”
肖兰儿隔着阿梨,斜睨着她,口中“呸呸”有声道:“你家男人?!我没羞没臊?!那你和这个有妇之夫夜半私会,就有脸面得很了吗?!你又凭什么偷别人家的男人,偷得这么理直气壮呢?!”
“住口,你这泼妇!”
那丽娘瞬间面色一变,缄默不语地黯然低下了头去,似是被肖兰儿说中了要害。刘云涛便大声喝斥她道:“休得满口胡柴地,乱泼污水!”
“唉!其实啊,人家也没说错什么。”
丽娘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苦笑说道:“你的家中,另有明媒正娶的娘子,我又并非你的妾室,咱们这般的行径,不是偷情又是什么呢?!”
“诶呀,你这傻丫头!所有的女子当中,我只是真心实意地喜爱你一个,你看,这还不够吗?!”
刘云涛闻言,很是急切地对她说道:“你又何必总是对此耿耿于怀,自伤、自贬呢?若非我遇到你之前便已然成家,你必是我独一无二的妻室。”其言辞和目光当中,尽是无穷无尽的柔情,和满满的疼惜之色。
“嗯,是我错了。”
丽娘立时被他感动得泪光莹莹,回望他道:“只要你的心里,当真只有我一个,那我丽娘,此生此世夫复何求呢?!纵是被千人所指、万人所骂,那也甘之若饴,无悔无怨。”
“嘻嘻嘻!我说妹子,你可真是傻得可爱呀!!”
肖兰儿掩口而笑地,插话儿说道:“这帮臭男人的话,那也是信得的吗?!他若是当真只爱你一个,又怎会不把你娶回家去,宁愿和你钻到这种地方儿来,偷香窃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