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生眼底翻涌着血色的光泽。
双手此刻被浓稠的腐肉紧紧包裹,那触感黏腻又令人作呕,每动一下,腐肉便如软泥般在指缝间挤动。
她目光空洞而呆滞。
先是瞧了瞧手上这令人作呕的污秽,又缓缓将视线移至脚下那具已然腐烂的尸体。
这具尸体的双眼圆睁着,仿佛生前遭遇了极大的恐惧,至死都未能瞑目。
黑色的虫蚁密密麻麻地聚集在他那圆睁的眼睛上,像是一片涌动的黑色潮水,不住地攒动着。
它们啃食的动作虽小,却异常迅速,不过片刻,那张脸便已血肉模糊,白花花的脸骨带着斑驳的血渍露了出来。无数虫蚁在死者的鼻孔和口中肆意进出,仿佛那是它们的极乐之地,不一会儿,就将能吃的部分啃食殆尽。
尸体的身体上同样爬满了密密麻麻的虫蚁,它们好似一群训练有素的破坏者,迅速撕开了死者的衣物,随后便对着肚子上的皮肉发起进攻,一点接着一点地啃食开来。
很快,尸体腹中的五脏六腑便毫无保留地暴露在空气中,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恶臭瞬间弥漫开来。
河生却像是失了心智一般,神情呆滞,缓缓俯身蹲下,双手颤抖着缓缓伸进那满是虫蚁和腐肉的腹中,开始缓缓搅动。
她望向尸体腹中的双眼满是急切与执着,似乎在寻找着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她的双手在腐肉和脏器间不停地摸索,每一下动作都带起一些令人作呕的碎末。
终于,在尸体的肚子里面,一把金色的匕首映入她漆黑的瞳孔之中。
那金色在这腐臭黑暗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眼。
“河生。”一个声音传来。
河生呆滞的眼中被唤起一丝光亮,如同傀儡般僵直地看向身后的地鬼。
地鬼神色凝重,缓缓将手覆在河生的额头之上。
自上次河生被那些人子虏到雪原之上盘问的那天开始,河生的身体就像被一团火焰包裹,温度一直居高不下,而且陷入了深度昏迷,怎么都叫不醒。大约是受了雪原上彻骨寒气的缘故,她的脸色异常苍白。
地鬼满心担忧,无奈之下,只好请雪神前来相助。
雪神应了地鬼的邀请,悄无声息地出现在地鬼身后。
“我夫人已经因此昏睡了多日,麻烦你收回雪原之上的寒气。”地鬼蓦然开口。
雪神没有多言,只是静静地看向躺在床上的河生。
他微微皱眉,将手轻轻放在河生的额心轻点。
转瞬之间,一朵绚丽而又虚幻的冰花在河生的额心绽放,那冰花闪烁着奇异的光芒,可没过多久,便化作一道光束飞入雪神手中,最终结成了一粒指甲盖大小的冰晶。
雪神端详着手中的冰晶,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神色,似乎发现了什么令人震惊的秘密。
地鬼见状,赶忙将手伸进被中摸了摸河生的身体,感受着她的体温渐渐温和下来,一直紧绷的神经才微微地松了口气,他温柔地注视着河生,眼中满是爱意与怜惜。
然而,就在这时,变故突生。
忽然,在河生的鬓角处,一道黑色的脉络如破土而出的枯枝一般迅速蔓延,破皮而出的一瞬间,殷红的血也随着黑蔓长出来的地方滑下了一道触目惊心的红色痕迹。
地鬼的眼神瞬间变得幽深莫测,仿佛一潭深不见底的湖水,暗藏着无尽的漩涡。
“你的夫人到底是何来历?”雪神显然也看到了这异常,率先打破了沉默。
他将手中的冰晶递到地鬼面前,神色凝重地问道。
地鬼接过冰晶,只见透明的冰晶之中,黑色的藤蔓横七竖八地纠缠在一起,仿佛是一个诡异的诅咒。
对于这种东西,他们二人并不陌生。
“上次这东西出现的时候,你我险些被杀。”雪神简而言之。
地鬼抬眼,目光如炬,直直地对上雪神的视线:“她绝对不会是那个女人。”
“那,这个怎么解释?” 雪神的面容瞬间敛去了往日的悠然镇定,取而代之的是一脸严肃,他紧紧地盯着地鬼,手中寒气迅速汇聚,眨眼间便凝成了一把颀长的冰刃。
冰刃散发着森冷的寒意,仿佛随时都会刺向床上的女人。
地鬼猛地起身,一双墨绿色的眸子瞬间散发出幽然狠戾的光泽:“你敢。”
他的声音低沉而又充满威慑力,在空气中回荡。
“那个女人就知道你会如此,才造了这么个傀儡送过来,你这么任由她待在这里,早晚会酿成大祸。” 雪神焦急地劝说道,“还是趁着她没有完全成为祸患之前,斩草除根比较好。”
“必要之时我会亲自动手,不劳你费心。”
地鬼的神情没有丝毫动摇,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狠绝。
雪神知道自己无法说服他,无奈之下,只好解除了手中的冰刃,回身的瞬间隐去身形,如一阵风般离开了绿洲。
河生闭着双目躺在床上,一副正在熟睡的模样。
棉被之下的手渐渐握紧了身下的床褥。
-
梁钟看着眼前逐渐模糊的一切,周围的人好像依旧在说着什么,但是他已经听不清了。
在他的眼前是一幕幕自己过去时所经历过的往事,他的脸上憔悴,已经没有了血色。周任在床边照料着梁钟,在回来的时候,梁钟染上了极为严重的风寒,这里处于善地较为偏僻的地方,物资很难运送过来,只能是依靠着仅剩的草药给梁钟渡命。
而且这冰雪之地植被稀少,想找些草药都是比登天还难的事情。
自打得知黑水的消息之后,周任便带着人马出发了。
这一走,就是十多年。
一路上在风雪的吹拂下风餐露宿,朝着西南方向缓缓而艰难地行进。
眼前茫茫的一片雪漠似乎没有终点,他不知道选择相信地鬼是否是正确的,或许他是个愚不可及的蠢货,他那已经逝去的父亲周应若是在天有灵知道他的选择的话,一定会斥责他竟然相信了地鬼的话。
但是,如若不听的话,如今谁又能告诉他,有什么更好的选择是他可以考虑的呢。
周任看着周边一眼望不到边的白色。
与这茫茫天地相比,人子的力量实在是过于弱小。
在队伍行进的过程中,他手下的人一个接着一个倒下,因为体力不支抑或是感染风寒等种种原因,周任的手脚也生了冻疮,他看了看身上剩下的粮食,若是省着点吃的话,还能勉强够撑一段时间。但眼下的情况已经不容乐观,但是周任庆幸的是,像之前席卷善地那样的暴风雪没有来他们的身后追逐。
周任从帐子外面走进来,脸上一滞。
梁钟死了。
心上被挖了一个大洞。
周任强忍心中的悲痛,用自己的外衣盖住了梁钟毫无血色的面容,无声地坐在帐中流下一滴泪来。从外面跑进来一个手下,张皇地跪在地上说道:“大人!不远处来了暴风雪,要如何应对!”
周任瞥了一眼梁钟心口上的大洞,他现在还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悲伤,他快步走出营帐,看着远处滔天的白色巨浪如同一只庞大的巨兽,将所行之处连同连绵不绝的山脉一并吞没。周任瞠目看着眼前的景象,忽然在一片洁白之中,看到了点点血迹。
血迹沿着一个方向,滴落在洁白的地面上。
周任沿着那条血迹走了过去,在离营帐较远的地方看到了一个白色的身影。那白衣男子手中拿着一颗心脏,血液顺着他惨白的手逐渐下淌,有些许沾染到了衣袖之上。他眼中流转着银色的光泽,目光一转,望向自己走来的男人,唇角勾起一丝嫣然的笑意。
“是你将我叔叔的心脏……”
“是他自己答应我的,若是到了将死之时,我可以将他的心脏取走。”
“你这个混账!还我叔叔命来!”周任抽出刀刃,挥刀斩向雪神。
刀刃将雪神的身躯分为两半,化作成堆的雪花消逝,梁钟早已冷却的心脏掉在了一片洁白的冰雪之上。散去的雪花在另一个地方重新汇聚成了一个人形,雪神面目沉静地看着周任。周任将梁钟的心脏从地上拿了起来,满目恨意地看着雪神。
“先莫要急着恨我。”雪神道,抬手指向即将被吞没的营地,“你要接受那样的命运么?”
周任看到了一两个被风雪吞噬的士兵,心中一阵抽痛,对雪神说道:“你想要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