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霍氏集团在京市老牌企业冷氏集团总裁冷晏礼的担保和扶持下重新起死回生,许一萌实习生转正,第二年还升职为投资部组长,打算小办了一场升职宴。
夏明朗这个忙的不可开交的财经类主持人特意请了半天假作陪。
电视台附近的公寓里,许一萌正在填写要宴请宾客的名单,又拿过桌上摆放的一份餐厅的宣传手册,咬着笔头问,“明朗,我真的要去这家四星级的餐厅吗?我实习才转正一年,前两年那场扫黑风暴,霍氏集团遭遇那么大的危机,从上到下都被约谈,资产被冻结清算,实习生的工资微薄只够糊口,这一年才好了一些,我的存款哪里够预定这家餐厅。”
夏明朗脱下西装外套,挂在立式衣架上,“你不是还有我吗?不够我给你补。”
许一萌听得心暖暖,放下手中的圆珠笔,蹑手蹑脚走到夏明朗的身后,双臂环住他的腰,脸贴在他的后背上蹭,“你怎么会这么好?要是你以后不要我了,我也不怪你,只怪我自己不争气,这么好的人我都留不住。”
“怎么说这种话,虎头虎脑。”夏明朗转过身,脸色并不算好地盯着面前的许一萌,“一萌,下次再说这种话,我是真会生气的。”
许一萌忙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错了错了,下次再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我烂舌头。”
夏明朗被她的样子气笑,“那倒也不必。”
手机的闹钟在这个时候响起来,许一萌像被踩着尾巴的猫,“赶紧赶紧,今天是京市中心那栋别墅法拍房的开售时间,馨馨让我特意帮她盯着,一出售就得立马打款买下。”
提起田馨,夏明朗想起不久前,他那一档财经类节目的采访。
田馨之前入职的那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公司,在这三年里混得风生水起,在海运外贸这一块,赶超了多少家本地企业,一跃成为金融圈里炙手可热的新贵,多少商业大佬们私下热议的谈资。
京市财经类学院优秀毕业生田馨,年仅二十三岁,就是这家企业的经理,天生的女实干家,夏明朗曾特邀她来他的节目当过嘉宾。
夏明朗卷起衣袖去厨房里洗菜,“她不是去东南亚谈贸易了吗?还没回来?”
许一萌从自己的钱夹里掏出田馨留下来的银行卡,目不转睛盯着法拍网的界面,那栋霍氏集团总裁霍霆销声匿迹之后,资产被强制清算收回的别墅照片此刻跳进她的视线。
她手速奇快点下购买,法拍房的价格低于市面很多倍,那么好的地段平常没个上亿身价哪里买的到,现在几十万就能买。
许一萌专心把卡号一输入,点击了付款,这才回答夏明朗的问题,“快回来了,能赶上我的升职宴。”
田馨每年都去,不仅仅是做海外贸易,听她说,她在找一个人。
许一萌心里大概知道是谁,但她没有细问其中的原委,只问过她,“东南亚那么大,找不到怎么办?”
田馨是那么感伤,眼里闪过风起云涌的过往,又那么笃定,“找不到就找一辈子,我还有好几十年,总能找到的。”
许一萌就不再问了,千磨万击让人痛不欲生成长的都是些伤心事,刨根究底就是硬揭别人的伤疤,她不忍再看到田馨那样破碎揪心的模样。
田馨的电话在许一萌付款后没几分钟就打了过来。
许一萌忙接起来,“馨馨,怎么样,我的手速够快吧,已经给你买下来了。”
田馨在转机回国的机场,贵宾厅里,她坐在沙发上一边看着电脑上的资料,一边抿了一口苦涩提神的咖啡,“收到了账单了,谢谢一萌。”
“谢什么谢啊,馨馨,那别墅里都是死物,你为啥还要买下来,当时被法院执行的时候东西不是都被清空了吗?”
田馨的身子微顿,轻推了下架在她翘挺鼻梁上的金丝圆框眼镜,这三年夜以继日地看报表,读资料,走南闯北,她的眼睛长时间注视电脑屏幕得了三百度的近视。
“还有两棵梨树,我挖不走。”
不知道是信号的问题,还是漫游限流。
许一萌没有听清楚,“什么?”
田馨的航班要起飞了,她合上电脑,挂断电话,四个小时的飞行一落地,从机场的出入境一走出,关廷裕清瘦挺直的身影就立在出口大厅。
看到田馨他挥了挥手,“小馨,这里。”
田馨提着八寸行李箱到了关廷裕身前,关廷裕接过她的行李箱,女孩的气质在这三年里改变颇大,稚气去了一大半,穿着深色的职业套装,线条勾勒出纤细腰身。
嘴唇红润,乌黑柔亮的长发被她高高挽起,明眸红唇,艳丽生动。
那张初恋般的面孔,在毕业后两年的职场生涯里变得成熟果敢不少。
关廷裕直切正题,“有他的消息吗?”
“没有。”
林正堂的制毒工厂在霍霆走的第二年被炸毁,一朵在东南亚腹地几十吨火药一起被点燃升起的巨大的混着火星的蘑菇云缓缓升空。
在国际上引起爆炸性的轰动,多少国际记者前赴后继地前去跟踪拍摄报道。
田馨那段时间入职不久,每天都抱着电脑一帧帧地看新闻,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隔着大洋大海,物料实在太少了。
她夜夜都梦回往昔,深夜恸哭,无法抽离。
这么大一朵蘑菇云,早把周围的一切都焚为焦土,何况一个活生生的人,警方没有消息,军方没有消息,到如今都是生死未卜。
没有活着的消息,也没有尸体的认领。
他轰得一声杳无音讯,独留她站在熟悉的地方苦等。
关廷裕点到为止,他知道田馨的这道伤疤创面极大极深,血肉都翻开,深入见骨,他转移了话题,“我的车在车库,你在路边等我,我送你回公寓。”
“好。”女孩轻应。
等到关廷裕一走,一通电话打到了田馨的手机里。
“喂,是田馨田小姐吗?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之前你读书的时候不是租过我的那间老破小吗?最近这边要拆迁建高铁站,我今天过去看的时候,房子里还有些你的东西没有拿走,田小姐,你还要吗?”
一通让她略有些陌生的电话,来自京市周边那栋她曾以五百块一个月的房租租下的破旧单元楼的房东。
田馨记得最后住在那里的是朱红瑛,“东西不一定是我的,不是什么贵重物品,你就都丢了吧。”
“这样啊,那我都丢了,对了,之前住在对门的先生还给我不少的钱让我维修一下我这间房子的基础设施,田小姐,我也不是个贪便宜的人,有部分还是可以折算退给你,我这个房子别看破,拆迁款还是很拿得出手的。”
房东在对面还有些洋洋得意。
田馨一时哑了声息,当初她还以为是房东善心大发,幸运得不行,没曾想在那个时候早有人在暗地里蛰伏关注照顾着她。
面前是夜晚霓虹斑斓的机场车流,田馨像是被什么遥远的记忆再次狠狠地击中,失去的痛苦其实一直穷凶极恶地扎根在她的心脏里。
女孩艰难哽咽,咽下一次又一次喉头翻涌迭荡的情绪。
从相遇到生死两茫茫,只有一年零五个月。
她却得用了多少成倍的时间也了却不了这段前尘旧忆。
“不用折算了,东西我这两天过来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