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敬的心在许氏那里,对于爵位,他肯定是要留给谢子慎的,旁人争不过,何必争?
乔云儿怔怔的看着沈氏,万万想不到不争不抢的沈氏,背后竟是这样考量。
她的不争,就是最大的争。
她退让至此,早早退到一个许氏永远也够不到的地方,然后任凭许氏再怎么张牙舞爪的叫嚣,也不能奈她如何。
她不一定稀罕什么诰命爵位,她只是不愿意便宜了那些想要踩着她往上爬的人。
这个诰命,是她应得的,就算她不稀罕,也不会给别人。
这个世子之位,应该是她儿子的,既然得不到,就算是毁了,她也不愿意它旁落于旁人。
所以,谢子恒对她说,他要争的时候,她从来都是不置一词,用沉默来默许他所做的这一切。
什么大孽不道,数典忘祖都别想绑架得了她,忘恩负义的人,从来都是谢敬!
谢子恒站在门口处,怔怔的听着沈氏字字含恨的话。
他怨了沈氏很多年,却从来没有想过一个远嫁的女子在得不到丈夫的爱甚至是敬重都没有时,她在这个家里的处境会是怎么样的举步维艰。
从前他只看到她的退让,明明是当家主母,名正言顺的侯府夫人,却是先丢主院,后弃管家权。
许氏一步一步的紧逼,而她却是将一个懦弱无能的后宅女子形象演到了底,好像是全世界的人都可以随便欺负她一样。
而她就那样不声不响的受着,一受便受了二十年。
可是,许氏嚣张多年,她又争到了什么?
争到了管家权,风风光光了,却也要劳心劳力的操持着整个侯府,但出了门去,还不是被人私底下嘲笑不过是个妾。
而他的母亲,虽然不争了,却永远都稳坐着主母的位置。
只要她在府里一天,谢敬永远不可能把许氏扶正,许氏就永远做不了主府里真正的主母,而她的孩子,也永远都只是庶出的。
这些年,她母亲的隐忍,除了不甘心做他人的垫脚石,谁说就没有为他做后盾的意思。
她若早早潇洒而去,他谢子恒就永远有一个被休弃的母亲,今后无论他走到哪里,他的这一过去都将永远被人病垢。
他的母亲在生他的时候,也不过只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子啊,她已经尽了全力来维护于他了。
虽然不一定就让他自小顺风顺水,可是她也只是个凡人,且在湖州孤立无援,她能保全他侯府嫡长子的身份那么多年,已经足够了。
这一刻,以往的所有怨念都化成了愧疚,他微红着眼,声音低沉的开了口道:
“娘,如今儿子已无需要嫡长子的身份来证明什么,你和我走吧,不要一辈子把自己困在这里,不值得。”
谢子恒的话自门口传来,乔云儿回眸看过去,见他宽阔的肩膀,那样挺拔的立在门口,将房门都挡了一半。
这样高大的男子,再不是曾经需要母亲庇佑的孩童,他长大了,也可以反过来将母亲护在羽翼之下了。
“这不够的。”
沈氏摇头,坚定的话语传进两人的耳中。
“这些年来,谢敬的后院只有许氏这么一个,我走了,她岂不得意了?
我不会让他们名正言顺,毫无隔阂的。他们拿我当垫脚石,我就要膈应他们一辈子。
我不会走的,除非等到他们之间再无信任,二十几年的眷侣成了怨侣,那时候,我才会洒脱离去。”
什么吃斋念佛,修心养性。
她沈明珠从来都不是那样任人欺辱的人。
乔云儿和谢子恒面对沈氏的这一腔怨恨,再难说出劝她离开的话来。
二十年的青春,被这样消磨在这个大宅子里,她又岂能轻而易举如了旁人的意?
人这一辈子,能有几个二十年啊?
尽管乔云儿始终觉得这样的报复,也把自己给搭进去了,不值得。
可是她也明白,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执拗,只要她觉得痛快了,那所有的代价就都是值得的。
就像当初她好不容易买来一块肉,乔老太闹上门来一样。她就是把那块肉丢给狗吃,也不肯让她沾上一丝半点一样。
有人也觉得不值得,哪怕分她一点点,自己留下一大半,也总比扔给狗吃要好。
又或者和她闹,就是想方设法的不分她也可以。
可是她就是不愿意,她就是要看到乔老太脸上恨她又拿她无可奈何的样子,只有那样,她才能感受到报复带来的快感,她才能觉得痛快。
很多时候,决心要报复一个人的时候,那些在旁人看来如何不值得的代价,在自己的眼里根本不算什么的。
真的恨一个人,真的要报复一个人,从来都是不计代价,不算得失的。
然而,明觉苑这一边其乐融融,而主院那边谢敬和许氏鉴赏够了画,觉得把两人晾得差不多了,便才施施然的去了待客的暖阁。
谢敬甚至连见到那夫妻两个鼻孔朝那个方向都已经想好了,待他们去到的时候,却是扑了个空。
谢敬绿了脸,沉着面容招了丫头来问,才知道两人不过等了一盏茶的时间便去了明觉苑。
枉他还洋洋自得的以为自己是谢子恒的老子,想要给他立规矩不过是手拿把掐的事,岂料人家压根就没有把自己放在眼中。
“为什么不拦着?这里是伯爵府,不是他总督府的后花园,岂是他想去哪里就去哪里的?”
谢敬一通火发泄在丫头的身上,那已经凉了一半的茶水将小丫头身上都泼湿了一大半,吓得她跪在地上缩着身子连头都不敢抬。
许氏站在一旁,嘴上不时露出几分得意的笑意,却又在谢敬看过来的时候,迅速给敛了下去。
谢敬甩袖出了暖阁,一路气冲冲的就朝着明觉苑的方向大步而去。
闹,现在就闹,闹得越大越好。
许氏小跑着跟在身后,心中窃喜不已,面上却是露出一副着急的模样。
“伯爷,伯爷,你冷静些好不好。夫人偏居明觉苑多年,向来不管外头的事,这个时候伯爷怎好去闹了夫人。
就算是孩子有什么不妥之处,咱们好好教导就是,何必和孩子计较,这一切也不关夫人的事啊。
咱们这样唐突的闹过去,只怕夫人会不高兴了。伯爷你也是知道的,妾身毕竟也只是个妾,闹大了万一夫人要问罪,妾身又该如何自处?”
许氏边走边劝,谢敬却是越听越恼火。
谢子恒变成如今这目无尊长的模样,不关沈氏的事,难道都怪他这个做父亲的不成?
“她敢?”
谢敬吼了一声,吓得许氏也是一怔,却又听他继续道:
“这些年来,你为府里操碎了心,旁人都看在了眼里。而她沈氏,身为当家主母,既不管教孩子,也不过问府中大小事宜,搬去偏远躲清醒,她还敢问罪你?
要我说,还是这些年来我对她太好了,才会让她占着主母的位置却无所建树,像她那样的人,早该下堂了的。”
她怪罪这沈氏不行主母之责,却是忘了当初是他自己让沈氏将管家之责让出去的。
也是他不顾及着沈氏的脸面,将许氏带进了主院将她逼走的。
时间久了,他惯会给人扣罪名,把这一切的错误都归咎到别人身上。
欲加之罪,怎么样都由他说了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