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公子等人都在屏风之后,离沈清棠还有一段距离,哪怕在同一间房也是远水救不了近火。
沈清棠手里的椅子重重砸在孙念秋身上,却来不及自救,只能朝着屋顶喊:“季宴时!你再不下来,糖糖果果就没娘了!”
砰!
房顶瞬间破了个洞。
木屑纷纷落下,落了沈清棠一脸,还迷了眼。
她低头揉眼,听见身后的王员外一声痛呼。
等她再能视物,就看见孙念秋朝躺在地上动弹不得的的王员外爬了过去,骑跨在王员外身上一边扇他一边骂。
“主君你为什么宁愿选那个小贱人都不选我?”
“我从十五岁就跟着你,到现在已经二十多年,你竟然要杀我?”
“我都没嫌你老你还敢嫌我人老珠黄?我跟着你的时候也是才及笄的年纪!”
“是你不许我怀孕之前跟县令同房,说我所有的第一次都只能给你。如今你却说我犯贱?”
“是,我承认,我是个贱人!那你呢?你又是什么玩意?你个畜生不如的狗东西!”
“……”
孙念秋越骂越癫狂,语气也从恭敬变成幽怨。
从质问变成怒骂。
打在王员外脸上的巴掌,也由轻变重。
打到最后,孙念秋趴在王员外身上痛哭。
至于王员外,他出气多进气少,别说还手,活着都费劲。
放倒他的自然是季宴时。
沈清棠侧头,看着离自己一步远的季宴时,失速的心重新平稳下来。
随即挑眉,纳闷道:“糖糖和果果呢?”
除了她生病那段时间,他一向不离两个孩子左右。
季宴时没说话,依旧没什么表情。
沈清棠跟他朝夕相处,很容易在“没表情”中看出他真实的情绪。
他在不高兴。
沈清棠挑了下眉,没再追问。
眼下不是闲聊的时候。
她侧头看向沉着脸,至今一句话没说的县令。
不止沈清棠,看热闹的多数人此刻都看向县令。
目光或同情或鄙夷或幸灾乐祸。
王员外方才的话以及此刻县令夫人的言语和作为都跟县令有关。
他们两个人简直是将县令身为男人的尊严反复践踏。
县令不知是受惊过度还是习以为常,除了脸色阴沉了点儿,基本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
他没理会众人的目光,侧身朝陈小公子扶着的老人开口:“陈老,王之敬亲口供述强抢民女、草菅人命。恰好近日本县衙也收到一部分王之敬欺行霸市、行贿、强占无辜百姓土地的状子和证据。
按照本朝律法,我身为一县之令,应当将他带回县衙收入大牢,择日审理。
不过,因本县令也牵扯其中,还请陈老您辛苦旁听,做个见证。”
陈老点头,“你是一地父母官,像这种为祸一方的恶霸理应由你审理处置。只是……”
顿了顿,陈老继续道:“眼下你与他有私怨,再由你审理怕是不妥,老夫觉得为了公平起见,哪怕你是本地县令也应当避嫌。”
县令显然不意外陈老会反驳,应得痛快,“是我考虑不周,那按陈老的意思把王之敬押送到府衙,由上级府尹审理如何?王之敬所犯之罪,纵使由府衙处理也不算小题大做。”
沈清棠目光一直没离开县令。
县令表情变化不大。
沈清棠心头一跳,危机感顿生。
古代和现代不一样。
在现代,普通人很难见到一县父母官。
古代人少,有些县跟现代的镇差不多。
甚至没某些人口多的镇大,想见一县父母官相对容易许多。
沈清棠对县令的观感还停留在刚到北川不久,跟沈清柯到衙门送鱼和香皂时。
她对县令的印象:儒雅、亲民、和善。
而此刻只觉得的县令……能忍。
一个男人,当众被爆出妻子出.轨的丑闻不说,还被情敌嘲笑、玩弄,换一般男人,此刻还管什么律法不律法,早拎着刀去砍王员外了,可县令没有。
他最多也只是目光阴沉,颧骨微动,大约是在咬牙。
就在王之敬自爆如何戏弄县令时,县令脸上依旧没有太明显的变化,只眼中交替闪过怒、恨、恼等应当出现的情绪。
当陈老开口时,这些情绪再次消失,又恢复平静,还能条理清晰的跟陈老说律法。
沈清棠当即断定,县令要么习以为常是王员外口中的窝囊废,要么能是个能忍常人所不能忍的狠角色。
显然,县令是后者。
沈清棠有些懊恼,还是大意了。
她忽的想起沈清柯科考时说过的话。
县令跟王员外有私仇。
他一直在努力尝试搬倒王员外。
努力的前提必然是不影响他名声、面子和乌纱帽。
而她闹这一出,让县令名声、面子掉了个干净。
等县令回过味来怕是要记恨上她。
陈老还是不同意,他摇头,“老夫今日会来是因为收到一封匿名信。”
他从袖袋里取出牛皮纸信封,举在空中转圈示意,对围观群众道:“信上写的是一些王之敬跟西凉府府尹勾结为非作歹的事。相关证据目前也在我手中。其中……”
陈老目光再次落向县令,“一些事与你也有干系。是以,于公于私,王之敬都不能由县衙或者府衙审理。”
陈老年纪大,声音不算洪亮,甚至有些中气不足,说长句中间都得顿一下。
本来议论纷纷的围观百姓,都自觉地闭上嘴,竖起耳朵。
没办法,耳语的声音略大一点儿都能盖过陈老的声音。
沈清棠唇角微微上扬,难怪都说姜是老的辣。
别看陈老拄着拐,说话也有气无力,话里的意思却格外强硬。
最重要的是,陈老看似耿直说话半点情面不留,实则也是跟县令玩阳谋。
陈老当众点明县令跟王员外的私仇,又点明县令跟府尹有勾结。
县令便不好再以权谋私,带走王员外。
县令显然没想到陈老会如此不留情面,脸上闪过明显的错愕,半晌才朝陈老拱手开口:“是本县令考虑不周,也确实应当避嫌。不知陈老觉得眼下应当如何处置王之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