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时许,在宫门外侯旨大半天的宋程万,终于得旨进宫。
在内侍总管刘德海的领带下,这一介白衣,战战兢兢地跟在其身后,躬身低眉,不敢有一丝纰漏。
宋程万,今年五十有六,遥想其年轻时,也属躬耕起家。
起初,宋家原籍河东省沈家庄,那处村庄是一片低洼地,原本只出产芦苇和茅草。但宋程万父亲一家勤于耕作,竟使之成了产量颇高的熟地。
而后,宋家几年劳苦,攒下些银钱,在土地肥沃、气候温和、灌溉方便的邻村,又购置了两处田产。
这些好田,可种粮食与油菜,宋程万当时虽年少,但心思活络,在他的提议下,家里在地头又栽植了几颗桑树,后养蚕缫丝,家境日渐殷实。
转眼,宋程万寒窗苦读十载,到了乡试年限,但却屡考不中,连个举人都当不成。
一气之下,宋程万弃官从商,出了家门,后几经辗转,时运大旺,得以跟随在当时河东河西两省之首富陆德源左右,陆德源很欣赏宋程万这个年轻后生,赞其聪明绝顶又严谨守信。
当时,这个陆德源生意做得很大,丝绸、瓷器、香料、煤炭等都有涉猎,且其能以海外贸易,手中的货船最多时多余百艘,可组大型海上船队。
但,好景不长,那时英格兰的东印度公司已初具规模,英国舰队那和海盗舰队也没什么差别,在汪洋大海上,这帮贼杀人越货无恶不作。
陆德源的货船商队,有一次在运货途中,就遭遇了这帮匪徒。
那次,不仅货物被抢,就连几十艘的大型货船,竟也都让这帮海贼击沉在了海里。
陆德源损失甚大,因此巨变,一病不起。
临终前,陆德源将自己唯一的小女儿许配给了宋程万,宋程万继承其全部家产后,身价倍增,摇身一变,就成为了现如今两河省份及这海京城内数一数二的富商巨贾啦!
宋程万此人,多年商海摸爬滚打,人情练达,心机城府不俗,守信能办事这是长处,但却也精明工于心计。
刘德海将他带进养心殿内时,朱天宇正伏案批着折子。
宋程万进到屋中,万分惶恐,自知天威难测,使其额颈都不自觉渗出些许细汗。
“草民宋程万,参见陛下,吾皇万岁万万岁!”
宋程万恭声语毕,跪伏在原地,朱天宇则有意晾了他片刻,待手中那本奏折批阅完成后,方才从桌前起身,佯装亲切地迎过来。
“哈哈哈,是宋岳丈啊,快起身!”
说着,朱天宇隔空做了个抬手搀扶的动作,一旁的刘德海心领神会,忙上前帮扶了一把,将宋程万搀起。
朱天宇顺势,又走了两步,坐到了软榻上。
“刘德海,去给宋岳丈搬把椅子!”
“啊!皇上隆恩,草民有幸能进宫一睹天颜,已是几世的造化啦,万不敢造次。”
见宋程万知礼,朱天宇也不坚持,实则这也算一种试探,毕竟召此人来,目的乃是商谈官商办厂之事,如若这人冥顽不灵亦或不知进退,那多余的话也就没必要讲了。
“哈哈,我与天靖是一母亲兄弟,你是他岳丈,那咱们自是一家!”
“我常听天靖提及,说你们宋家虽是庶民商贾,但做起生意来诚实守信,在这海京城里是出了名的。”
“诶呦,靖王爷抬举小民啦!”宋程万应对得当。
“哈哈,是老丈过谦啦。”
“昨日,我与天靖外出,谈及煤炭产业之事,朕一下就想到了你这个坊间人称煤炭大王的宋岳丈来啦!”
“怎么样?近几年国事艰难,英格兰海军常年锁海围困,你们这些商贾,想必日子也不好过吧?你那儿煤炭生意可还撑得住?”
朱天宇这看似闲聊关心之语,实则试探对方家底的意味更重,那宋岳丈商海几十年沉浮,当然也是听得出来。
但眼前之人毕竟乃是大明君王啊!就算他宋程万再精明,此时此刻,也势必和盘托出,不敢有一丝一毫的马虎,更加不敢有任何欺瞒,要不,那可就不是谈生意的问题了,而是全家几十口的身家性命保不保得住的事儿!
“啊,承蒙皇上关怀,托皇上洪福,我等商贾小民,日子都还过得去!”
“不瞒皇上,小民当年是赘婿进的陆家,我岳丈陆德源辞世后,陆家资产便交到了小民手上。”
“这几十年下来,陆家原有的丝绸、瓷器与珠宝等贸易,受外敌滋扰严重,现已叫小民逐渐回笼资金,撤手不做啦。”
“近些年,小民深耕煤炭行,采煤,洗煤,销煤等作坊运转良好,大些能用得上的厂坊也有几十个。”
“海京,河东省,河西省,南海省,靖海省,良山省这几个州省,民间采买煤炭的生意,小民都有涉及。且除此之外,朝廷官家一应用煤之采购,七八成现也都由小民提供!”
见宋程万不敢藏私,所说之情况与自己此前调查并无二致,朱天宇多少松了口气,脸上的笑颜也更多了几分。
“哈哈,宋岳丈啊,今日我召你进宫所为何事,想必昨晚天靖也与你提及一二了吧!”
朱天宇开始将话题转到正题上。
“皇上,昨晚靖王爷找到小民,说及陛下要与小民商议合办工厂之事!”
“不过,至于具体事宜,王爷不曾谈起,说今日陛下回亲自商谈!”
“恩,这个事情吧,也不是朕一时心血来潮胡乱想出来的,而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方才着手准备做的!”
朱天宇有意顿了顿。
“其实也没那么复杂,就是四个字!”
“官商合办!”
朱天宇一字一顿地说着,手指还合着吐字,于桌子上轻点了四下。
其实,经昨晚靖小王爷提及,这宋程万就以然猜到了此次皇帝召见的目的了。
所谓的官商合办,其实在大明帝国以及原内陆大明,都并非是没有先例的。
最典型现成的例子,就是织造局。
在明朝,一直以来商人的地位都是极其低下的,甚至可以说是社会最底层的人。
原大明开国皇帝朱元璋就曾规定,不管商人拥有再多金银钱财,身上都不准穿绫罗绸缎,也不准穿绸纱,只能穿最简单的布。
与此同时,大门也不能刷漆,穿什么靴子鞋子也有规定。
总而言之,你是商人在个人生活层面就不能太招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