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妃省亲前的那几天,苏府上下,可谓忙的是不可开交。
朱玉娥领着一众小厮丫鬟婆子,当然还有那苏家二小姐苏游锦,各处计较掂量,唯恐出了什么岔子。
从各处监管交清帐目,到园中各院古董文玩陈设布置齐备,采办鸟雀,如仙鹤、孔雀、鹿、兔、鸡、鹅等类悉数买全养定,再到苏裕村置办采买女子,演练彩排出各式杂戏,小尼姑、道姑学念经咒,林林总总,一言难尽。
苏慎,作为一家家主,仗着年岁愈长,反倒落得清闲,心意宽畅。
最后一日,方由大爷苏凤琏,大少奶奶朱玉娥再邀进园,色色斟酌,点缀妥当,见再无一处遗漏不当之后,府中众人这才宽心下来,静待吉时。
皇妃省亲,按礼部规矩,是要苏慎择日先做题本,折子递上去后,皇上朱批准奏。
次日,再走流程定兰妃具体省亲日期,事情虽是朱天宇早定,但这整套的繁复规矩是不可不讲究的。
展眼苏小小出宫在迩,会有内侍太监专门先行出来验看依仗通行方向,何处更衣,何处燕坐,何处受礼,何处开宴,何处退息,务必处处谨慎周到。
另外,宫中随行侍从,各处预设关防,挡围幙,指示苏府上下人员何处退,何处跪,何处进膳,何处启事,种种仪注不一。
省亲前夜,苏家上下一百多口,被折腾地皆不得睡,甚为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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农历四月初十,黄道吉日,宜嫁娶,会亲友,动土,祈福,祭祀。
这天,大少奶奶朱玉娥及二少奶奶刘氏按品服早早大妆,迎在苏府府门处。
苏家园内各处,帐舞蟠龙,帘飞彩凤;金银焕彩,珠宝争辉;鼎焚百合之香,瓶插长春之蕊;
那一行人聚在一处,竟无一人敢低语咳嗽,静悄悄地,紧张个不行。
早九时许,宫中先行太监领人封住街头巷口,俱系围幕挡严。
直至午后一点左右,正待这众人等得不耐之际,忽见刘德海骑高头大马而来,苏慎携长子苏凤琏赶忙接待,问其消息。
“早着呢!”
“兰妃娘娘未初刻用膳,未正二刻还要到宝灵宫拜佛,酉初刻进养心殿请旨,只怕戌初才起身出宫呐。”
刘德海颇有些盛气凌人,做派十足。
“诶呦,那就是要到晚上七点多钟啊!”
“依我看要不这么着,老爷年岁大了,先回房歇歇,我等在这儿恭候,等快到时辰了,再出来也不迟。”
朱玉娥虽是女眷,但身份尊贵,此刻站出来如此安排,刘德海于一旁也并未多言。
苏慎听得这番言辞,实则其身子骨站了半晌,早已有些支撑不住了,此时正好就坡下驴,暂且退回了房中,一应事宜悉赖朱玉娥照理。
天色渐晚,苏府下人又忙按吩咐一担一担的挑蜡烛进园,各处点灯。
待园中大亮后,猛然间,府门外边跑马之声大盛,一时,十来个太监气喘吁吁地跟跑来拍手。
经其提点,苏府众人方知那兰妃终于是要到啦!
见状,苏凤琏领合族子侄上百位,赶紧忙在府门外一字排开跪迎。
府门内,朱玉娥则领一众族中女眷迈出大门迎候。
静待片刻,门前街道上一对红衣太监骑马缓缓走来,至府门百余米下马,将马赶出围幕之外,垂手面西站住。
又是片刻,亦是一对,如此反复十来对赶到预先地点,而后,渐闻得隐隐细乐之声。
一对对龙旌凤翣,雉羽夔头,又有销金提炉焚着御香。
不多时,一把曲柄七凤黄金伞出现,又有值事太监捧着香珠、绣帕、漱盂、拂尘等类。一队队过完,后面方是八个太监抬着一顶金顶金黄绣凤版舆,缓缓行近。
见此,朱玉娥招呼族人,连忙全跪下来。
少顷,从旁飞跑上前几名太监,扶起朱玉娥等母家亲眷,让开府门,将版舆抬进去,入仪门往东去,到里间院落前放下,执拂太监跪请下舆更衣。
直到此刻,苏小小在舆中方才现身,由茗慧引领下舆。她抬头,见新修园内各色花灯烂灼,皆系纱绫扎成,精致奢华无比。
“茗慧,走,咱们进园吧!”
苏小小怅然,眼前的一切令她有些恍惚。
茗慧立于其身侧,此时神气万分,精神抖擞地甩着碎步,搀着苏小小往里走。
园中眼下香烟缭绕,花彩缤纷,处处灯光相映,时时细乐声喧,说不尽的太平气象,道不完的富贵风流。
如此奢靡耗费,恐是败家之兆啊!
苏小小心中惶惶,不觉身处繁花似锦间,竟生出了这些不妙的感叹来。
仪式未毕,待其行进园中高殿,下面礼仪太监二人便引了苏慎、苏凤琏等,于月台下排班。
殿上茗慧传谕曰:“免!”
太监引苏慎、苏凤琏等退出后,又引朱玉娥、刘氏等一行族中有头脸的女眷自东阶升月台上排班,茗慧再谕曰:“免!”
众人再次退下。
茶经三献,苏小小降座,乐止。其退入侧殿更衣,省亲的车驾方才出园。
至此,皇家仪典终告完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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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好平常服饰之后,苏小小见宫中人退走,急忙行进母亲大人朱玉娥房室之中,欲行家礼,其母朱玉娥及一众亲戚女眷等俱跪止不迭。
“母亲......”
苏小小两年多不得归,此刻回到家中,眼泪便止不住地垂下来。
朱玉娥思女心切,眼下又岂有不哭的道理。
还是苏游锦与其母刘氏上前,才双双搀扶起了这已然哭作一团的母女二人。
多少体己话,万语千言,却不知从何说起,只顾呜咽对泣。
半晌,朱玉娥见这么下去不是办法,便忍悲强笑,拽过二少奶奶刘氏,二小姐苏游锦到近前。
“当初送了我这心肝宝贝去到那见不得人的去处,如今,好容易回来娘家,不说说笑笑,反倒哭起来了!”
“待一会子走了,又不知多早晚才得见......”
说着,朱玉娥眼眶泪珠打转,哽咽了几下,不禁竟又要掉眼泪。
二少奶奶刘氏素日笨嘴拙舌,不擅交际应酬,眼下这情形,也只得赶忙上来解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