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一川此人,早年从军,骨子里原也是有着军中铁血的。”
“只奈何,世事无常,人心不可测,光凭什么袍泽之谊可是撑不到他如今这身份地位的!”
“锦衣卫机构,自打原明时便设立,抓人杀人,一直以来左不过是借了皇威,听令行事而已,所作所为,又有多少是他这指挥使能独断专行的?”
“依我看呐,此人藏得住锋芒、避得开事端,往后或不可限量!且其人观之还算有良知,知分寸,也不是完全不可相予......”
“唉,算了,他这差事身份太过危险,今后还是尽量敬而远之吧!”
赵尽忠语毕,沈一川已迈步出了二堂,越走越远了!
............
待其行到衙门口,一脚将将迈出门槛时,身后乔花却追上前来。
“大人,乔花觉察不对!”
沈一川忽被这么一句没头没尾的话搅住,毕竟乔花本属外邦人,吐字发音多有不标准之处,遂令得沈一川一时不明所以。
“恩?你说什么?”沈一川问。
“大人,是椰子鸡的味道!”
“刚我与堂中行刺那人动手,他嘴里有股沙姜与鸡肉的味道,我一时还未在意。”
“但刚巧就在堂前那会儿,从角门跑来那小女孩手中嘴里的味道,却与那厮一摸一样!”
闻言,沈一川眉角微蹙。
“乔花,你能确定吗?”
乔花点头。
所谓椰子鸡,是南洋地区一种还算常见的吃食,选取鲜嫩的文昌鸡,浇上甘甜椰子水,鸡肉中佐上清香的沙姜,青桔与小米椒,经过一番炖煮,香醇非常,汤汁浓厚,大明岛中百姓家里,条件好的,如遇贵客,皆会做这么一道肉菜来,用以款待来宾。
“椰子鸡平常百姓家里都有可能做,你又怎能确定那两者之间会有问题呢?不会是巧合吗?”沈一川追问。
“不会,是沙姜!”
“椰子鸡里的沙姜放多了!”
“大人知道,我对气味素来异常敏感,椰子鸡常有,但烹煮之人喜好各异,分辨起来也并不困难。”
“我虽不能百分百确定,但他们两个人身上鸡肉与沙姜的味道实在太像了,我觉得食物就是出自一人之手!”
听得乔花之言,沈一川神色骤变得凝重起来。
其扭头环顾四周,见来时负责接待的那个老班头就在旁边不远处,遂招手叫过来。
那班头见上差召唤,屁颠颠地就来到近前。
“老班头,我且问你,你们总兵衙门有个小女孩,七八岁年纪,叫个翠丫头,你知道是谁家孩子吗?”
闻言老班头一愣,打死想不到这锦衣卫京官竟会在意一个下人丫头。
“啊?翠丫头?”
“她嘛......,她是我们衙门口里马厩喂马的那个大刘家的闺女!”
“不知上差问她一个小丫头子做甚?”
沈一川自没功夫回他的话。
“马厩喂马?那大刘本名叫什么?现在什么地方?”
“大刘嘛,本名刘守山,现在应该就在别院杂役房旁边那个马厩拾到马呢吧!”
沈一川灵机一动,脱口忙问。
“今天你们赵大人可要骑马出去?”
见问及赵尽忠行踪,老班头市侩地转了转心思,生怕惹事上身。
“哎呦大人,你们都是大人,就算赵大人有什么行程,他也不会巴巴地跑来告诉我等门房小吏不是?!”
忽地,沈一川神色狠厉起来。
老班头素知锦衣卫手段,眼下瞧这眼神,怎能不怵头。
“大......,大人,小的真不知道什么具体行程,不过好像早起时,曾有里间使唤小厮浑说过,今儿大人有出去的事由,但那都是小厮们嚼的舌头,真假不可知啊!”
沈一川听得此话,心中计较起来,其恐自己走后乔花他们一时不得审查权限,无故被拖延致使事态恶化,那他赵尽忠可就真有性命之忧了。
想到这儿,沈一川已然迈出门的那条腿忽地收回。
“老班头,走!带我们去别院,找那个刘守山!”
说罢,也不理会老班头难堪地神情,一把拽起对方后脖领子就朝别院而去,锦衣卫一众人等尾随其后。
穿游廊,过二堂侧门,至北侧角门而出,进别院,通杂役房。
少顷,有些脏乱的马厩出现在锦衣卫们的眼前。
“他,他,他就是刘守山!”
老班头脚不着地,吓得已经快尿裤子了,见着要找的主儿,也不待锦衣卫问话了,赶忙心急火燎地指认出了那人。
见状,沈一川不墨迹,手上力道一松,老班头一屁股跌落在地,屁滚尿流地一溜烟跑没影了。
反观那个被一众锦衣卫盯在当下的刘守山,却异常镇定,其手上马刷仍在不紧不慢地游走于眼前枣红大马身上,伴着马匹偶尔舒适地低鸣,其人看上去竟是那么的气定神闲,丝毫没把锦衣卫那身上的飞鱼服与横跨腰间的绣春刀放在眼里!
沈一川上前两步,走到那看去有四十来岁浑身脏兮兮地刘守山近前,侧眼望见一旁石磨墩子上放着的一碗鸡汤泡饭。
“刘守山,怎的不先把饭吃了再干?”
见眼前衣着光鲜,却杀气十足的众人,刘守山讪讪一笑。
“饭嘛,是给死人留的!”
显然,眼前这衣着脏乱的汉子并不打算再藏什么,他可能也清楚锦衣卫的手段,既然自己已然被盯上,那一切拙劣地表演便就都毫无意义了!
“好,知道我等来意便好,那就跟我进屋吧,有事问你!”
说话间,两名锦衣卫上前堵死了刘守山任何可能的逃遁路线。
当然了,刘守山也并未有任何无为的挣扎,他弯腰略掸了掸身上的尘土,随后便很配合的大踏步朝一旁一个杂物间走去。
进得满是霉味的房中,沈一川一手下麻利地抻来两个长条板凳,而刘守山被另两人押住身子,平躺到了凳子上。
“刘守山,说吧,刺杀赵尽忠,谁人指使?”
沈一川表情冰冷,看不出丝毫波澜。
“呵呵,锦衣卫手段我清楚,但大人也请体谅,这等事,我说出来也难免是个死,该怎么弄你们尽管招呼便是,老子但凡吭一声,就算是那狗娘养的!”
见不配合,沈一川长舒口气,左右锦衣卫会意,一块麻布盖到刘守山脸上,旁侧另有人取来几大桶清水,照那布上便持续不断地浇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