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送您回去。”
“不~要~”
少女拖长尾音，用声音和动作一起表达自己的不满。
就像只大型的粘人猫咪，梦之魔神不安分地扭动着，环住了魈的脖颈，用自己的发烫的前额去蹭他。
少年的声音带上几分严厉，难得呵斥道：
“别乱动，会掉下去。”
只是通红的脸和狂跳的心脏，减弱了仙人冷脸的威慑力。
听着耳边急促的心跳声，白晓梦静了片刻，没忍住笑出声来。她抬起手指轻轻挠了挠魈的下颌。
“那，换我抱你？”
“殿下！”
“好啦，不闹你了。我们去哪？”
“送您回...罢了，去一个地方吧。”
......
在一间干净的小庙前，魈把白晓梦放了下来。
他环顾四周，没看到那个叫王平安的凡人，但庙中的香火还未燃尽，桌面上的供果也十分新鲜，显然不久前才有人来过。
见梦之魔神已经走到桌前，仰头看着那尊铜雀雕像，魈来到她的身边，同样仰起头，看向昔日的战友。
“您可还记得铜雀？”
“不记得了，我向来懒得记名字。”
白晓梦答得很快，她垂下头，看向桌上已经变冷的菜肴，突然想到了什么。
“烤螭虎鱼...啊，我知道了，是那个嘴馋的小家伙吧。”
“您果然记得。”
魈似乎并不意外，但还是稍稍松了口气。
从供桌上摸走一个新鲜的苹果咬了一口，白晓梦看着铜雀像，笑了起来。
“在战场上还对吃念念不忘的人，也就独他一个了吧。”
羞红了脸的小夜叉仿佛还在眼前，那时的他在梦之魔神窘迫地垂下头，试图捂住咕咕作响的肚子。
仙人无需凡间的食物果腹，但总会有修炼不精的小家伙们对着美食犯馋，时不时变作人形，偷偷混入村庄城镇，就为了讨口吃的。
作为回报，没什么钱财的他们会帮忙干些杂务，或者用身上的佩饰抵债。
那人虽明令禁止这种行为，却也对小夜叉们的举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果不是白晓梦碰巧遇见，她还真不知道有位夜叉会在战时偷偷捕了鱼，求附近的居民帮忙烹饪。
虽然那顿烤鱼，最后大部分都进了梦之魔神的肚子。
“铜雀那时尚且年幼，嘴馋也情有可原。”
“你那时也不大。”
白晓梦捏了捏魈的侧脸，感慨道：
“摩拉克斯那家伙真是一点儿也不会养孩子，怎么跟着他打仗还能饿到，那个谁，呃，马科修斯，炉灶魔神没跟着他吗？那家伙明明会做饭。”
“那位大人，后来也......”
“啊......无非就是为了保护人们，啧。”
梦之魔神狠狠咬了一口苹果，虽然她已经没什么心情吃下去了，但也没有将剩下的半个苹果随手抛开。
她好像稍微有点懂钟离的心情了。
走的人太多了。
白晓梦默默啃完了苹果，用手帕擦了擦手。
她唤出几只红蝶，给铜雀织了场美梦，突然觉得有些头晕。
铜雀没了肉身，寄宿在雕像中沉睡，五夜叉仅余其一，他们的尸骨魂魄又在何处？
魔神不灭，就算死去，历经千年万年，迟早还能重新凝聚成崭新的生命。
但记忆不该，也不能留存如此之久，更何况还记得“穿越”之前的事，她究竟......
栽倒的身躯被魈托住，白晓梦看着那双担忧的金瞳，笑着眨了眨眼。
“啊~，困了，还是送我回去吧。”
......
深渊，梦之魔神的宫殿前，几只带路的红蝶上下飘动着，充当提灯，照亮了几人的面孔。
“谢谢你送她回来。”
空张开双臂，从魈手中接过浑身散发酒气的白发少女。
满脸不满的白晓梦被深渊王子抱住，迷蒙的红瞳不高兴地盯了一会儿垂到眼前的金发，上手拽了拽。
“有去乖乖道歉吗？”
“嗯。”
“真的？”
“真的。”
梦之魔神伸出手臂，一转向，没去摸空低下的脑袋，而是揪住了魈身后的飘带。
“站住。不准走。”
“既然人已送到，我便回......”
“不准回。”
打断了魈的话，白晓梦的手却被空捉住了，深渊王子试图将那道飘带从她的手中拿出，嘴上还没忘了催促。
“殿下有些醉了，不必听她的，上仙还是快些回去吧。”
白晓梦鼓了鼓腮帮，手上使了点劲，直勾勾地看向回头的魈。
“你听他的，还是听我的？
仙人无奈地叹息，又转身回来，向空伸出手。
“还是让我送殿下休息吧。”
空的脸沉了沉，缓缓收紧手臂。
“不必了。”
像是完全没有注意到两人视线撞出的火花，梦之魔神又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
“随便谁都好，能先把我送回房间吗？外面好冷。”
这句话像是按下了什么开关，空迅速将白晓梦交到魈的怀里，脱下大衣给她裹上。
“跟我来。”
深渊王子引着夜叉，大步穿过错综复杂的走廊，来到白晓梦的房间，先一步进屋点燃了炉火，又抚平床上的褶皱，抖开被子，示意魈把人放下。
但梦之魔神依旧紧紧拽住魈的袖子，一点也不打算松手。
对上魈求助的目光，空真的很想捂住隐隐作痛的脑袋。
“你留下照顾她吧。”
说完，深渊王子带上了门。他似乎原本想要狠狠把门板碰上，但最后还是收了力，用手轻轻垫了一下，没发出太大的响声。
失去唯一的救兵，魈只能按下心中的忐忑，尽可能轻手轻脚地安顿神志不清的白晓梦。
但当魈抬起头，却发现那双红瞳不再迷蒙，而是一片清明。梦之魔神抓住他的手臂，猛地向下一拽，另一只手则按在仙人的胸前，翻身将他压在柔软的床榻上。
纳西妲赠予的那顶头冠重新在祂的头顶浮现。魈的呼吸一滞。
“殿下......”
“抱歉，本来不想这么做的。但你肯定不会听话吧。”
梦之魔神俯下身，用掌心遮住魈的眼睛，贴在他的耳边轻声低语。
“听话，我最亲爱的孩子。”
“把本不属于你的那些业障，还回来吧。”
弥漫的花香与蝶翼抖落的鳞粉中，魈的眼中浮现出小小的红色的蝴蝶。
“...是，殿下。”
混着血吞下了令人作呕的污秽气息，熟悉的麻痹与刺痛卷土重来，梦之魔神缓缓蜷缩成一团，翠绿的藤蔓从头冠上生长蔓延，与细微的紫色电光、金色的屏障、青色的气流与纷飞的红蝶一同将她包裹起来。
啊，忘记告诉空，自己要睡一大觉了。
在红瞳彻底阖上之前，白晓梦这么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