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淮愣愣地站在原地,刚才那一幕幕发生的太快,他根本还没反应过来,宁城和张吉两人就先后离开了。
宁淮走到两人刚才站着的地方,地上还掉落着一些兰花花瓣,他蹲下身捻起一瓣花瓣,上面还带着清晰可见的脚印,有些地方还因为踩踏过的原因留下一道道深浅不一的痕迹。
这种种一切证明他刚才并没有眼瞎看错。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张吉对待他的态度,跟对待宁城的态度会差那么多?
宁淮分明记得他小时候,张吉对待他还不像现在这样的态度,也不像刚才在书房的时候,用那种眼神看他。
宁城捻着那片花瓣,仔细回忆着小时候的事情。
七岁前的事情他都不记得了,但七岁之后的事情他可还记得。
宁淮在脑海中翻找着自己和张吉相处的记忆,忽然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那个时候张吉对他还是很不错的,看到他时也会笑着跟他打招呼,也像今天这样给他和宁城送过花束,只不过宁淮的记忆中,对方从没送过他兰花和百合花,都是一些其他的花种。
虽说如此,但仔细回忆着张吉对待他和宁城的态度来看,还是有细微的差别的,张吉似乎对待宁城更加热情一点,而且也像今天这样送过宁城兰花或是百合花,宁城小时候虽然从没收下过花束,但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态度这么恶劣。
宁淮回想起那张张吉珍藏的照片,以及宁淮和李秋桐长相极为相似的面容,心下一惊,该不会张吉以前暗恋过李秋桐,李秋桐去世后,就将宁城当做李秋桐的替身了吧?!
可是宁城年纪也小他太多了吧?!他还有这种癖好吗?
宁淮正想的入神,等到他回过神来、注意到眼前投下一片阴影时,他已经在蹲在这里吹了许久的冷风。
他回头一看,身后站着的人是李叔,正举着一把黑色的大伞罩在他头上,对方身上仍旧是那身一丝不苟、整整齐齐没有一丝褶皱的黑色西装,微微躬着身,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他,眸中透露出担心与关切。
只听他说道:“淮少爷,您怎么蹲在这种地方?虽然现在才十月,但首都的气温已经降了很多,你今天还穿的那么少,又吹着冷风,万一生病了怎么办?”
闻言,宁淮这才想起自己今天是开车来的,所以穿的单薄了些,一想起他刚刚傻傻地蹲在这里吹了好一会儿的冷风,原本还没什么感觉的他,忽然就感觉到了身上的冷意,随后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喷嚏。
见状,李叔立马将身上的西装外套脱下来披在了他身上,一边给宁淮披衣服,一边开始数落起他这傻乎乎的行为。
西装外套上还残留着李叔的体温,宁淮自知理亏,听着李叔的数落,默默将外套裹紧,也不怎么觉得冷了,看着对方担心的面容,他乖乖跟着对方回到了老宅餐厅里。
李叔带着宁淮回到老宅的餐厅后便进了厨房,过了大概二十分钟后,他端着一碗姜汤回来了。
宁淮看着碗里的姜片,心一横眼一闭,直接将整碗的姜汤灌进了肚子里。
喝完一碗姜汤,宁淮感觉身上暖暖的,好像刚才身上的冷意从未出现过一样。
“谢谢李叔。”宁淮向李叔道谢。
“不用谢,淮少爷,这是我的职责。”李叔笑眯眯道,见宁淮喝完了姜汤,便顺手收走了碗放进了洗碗机里。
宁淮看着李叔忙前忙后的背影,想起自己刚才要找他的念头,便开口询问道:“李叔,您了解,吉叔吗?”
李叔神色未变,转过身来看向他,平静问道:“您怎么忽然问起这个问题了?”
宁淮将他认为宁老爷子寿宴那天是张吉将他关进小仓库的事情告诉了对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对方的表情。
让宁淮感到惊讶的是,李叔面上仍旧波澜不惊,似乎早就预料到了这件事情。
他淡淡道:“阿吉是个孤儿,当初他的父母在车祸中双双身亡,是小姐将他带回了李家抚养,还给了他上学的机会,所以他十分喜欢小姐,当初小姐出嫁的时候,家里面的佣人,只有他是主动提出要跟过来的。”
接下来,李叔仔细跟宁淮讲述了一番张吉的身世,听完后宁淮也总算明白为什么李叔会说张吉“十分喜欢小姐”了。
当年的李家在首都上虽然不算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家庭,但也算是小康,是能雇佣得起几个佣人的家庭,而张吉的父母正是李秋桐父母雇佣的司机。
原本张吉父母文凭都一般,能在首都找到这样一份工作已经实属不易,因此他们也从没想过辞职,只是住在南方老家的张吉奶奶身体一直不太好,总是传来生病的消息,渐渐的,张吉的父母就起了辞职的念头,想着带张吉回老家发展,而李秋桐的父母也同意了,还给了一笔钱让他们回老家后找到工作前过渡一下。
只是让所有人没想到的是,他们在回老家的途中遭遇了车祸,夫妇俩双双身亡,只剩下一个年仅七岁的张吉,后来是李秋桐央求着父母将张吉带回李家抚养,并且将张吉奶奶一同接来了首都,最后还给老人家养老送了终。
正因如此,张吉从小是和李秋桐一同长大的,虽然名义上是李秋桐的佣人,但实际上却是李秋桐的青梅竹马,李秋桐的父母对张吉也很是不错,让他跟李秋桐接受的是一样的教育。
因着这些缘由,张吉渐渐喜欢上了李秋桐,就连李秋桐出嫁时都跟了过来。
李叔这一番话,彻底点醒了宁淮。
他恍然大悟,终于明白为什么张吉对待他的态度会这么不一样了!
如果李叔说的是真的,那么小时候张吉对他和宁城好,是因为他认为他们是李秋桐的孩子,爱屋及乌,所以他对他们好;但现在宁淮身份曝光,张吉或许认为,宁淮既然不是李秋桐的孩子,而盛灵集团还是李秋桐和宁老爷子共同创办的,那么他一个外人根本就没资格再待在宁家享受李秋桐留下的东西。
而张吉性格古怪沉闷,很少跟人交流,或许那天将他关进小仓库里,就是为了给他一个教训,也不知道接下来对方还会不会对他再做同样的事情。
宁淮有些恍惚,也有些委屈。
毕竟当初又不是他决定留在宁家的,分明宁老爷子在发现真相的时候,就有机会将两个孩子换回各自的家庭,可偏偏他并没有这么做,导致他现在还得遭受这些无妄之灾。
凭什么他替季怀臻遭遇了绑架,现在还要因为和李秋婷没有血缘关系的事情而受到张吉的针对?
凭什么啊!
宁淮冷着一张脸,低着头,什么也没说,但李叔也算是宁淮的半个家长,宁淮成长的道路上也有着他的身影,他哪里能看不出来对方现在心里正委屈着呢?
李叔轻轻叹了口气,从冰箱里拿出一份抹茶草莓芝士塔放在宁淮面前,轻声道:“淮少爷,这是我为您特意准备的,请用。”
宁淮喜欢吃甜品不算什么隐秘,和宁淮亲近的李叔以及宁老爷子都知道这件事,因此每当听说宁淮要回老宅的时候,李叔都会提前准备好给宁淮吃的甜品。
李叔什么安慰的话也没说,但眼下的举动,就代表着对方对宁淮的安慰。
良久,宁淮举起叉子,往抹茶草莓芝士塔上叉去。
李叔知道宁淮这是消气了的意思,露出一个微笑,给自己和宁淮都泡一杯红茶,随后便坐在了宁淮对面,一边品茗一边看着宁淮津津有味地吃着芝士塔。
吃到甜品后,宁淮心中的委屈消了不少,但还是感到有些生气,觉得张吉或许是脑子进水了,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更重要的是,既然这么喜欢李秋桐,那当初宁老爷子出轨的时候,怎么没听说他站出来过?
宁淮觉得张吉这个人或许就是这样,跟李秋桐沾边有关系的人就会喜欢,而毫无关系的人就厌恶。
不过这样一来,当年绑架他和宁城的那件事里,应该没有张吉的身影,毕竟按照张吉对他的态度是最近才改变的,以前对待他时态度还是很不错的。
宁淮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甜品,双目无神,机械的将一口口甜品往嘴里送,同时脑中思考着张吉的事情。
只是忽然间,他突然发现一直以来有一个人的存在他忽略了个彻底——那就是李叔。
宁淮没忘,那三份亲子鉴定报告可是从李叔给他准备的盒子里面找到的。
不由自主的,他抬眸看向正对面的李叔,对方此时正一边喝着红茶,一边面目慈祥和蔼地看着他,眸中是掩盖不住的笑意。
宁淮一怔,又低下头继续吃起芝士塔来,只是眼珠滴溜溜地转悠,很明显是在思考着什么。
李叔之前那说过“家里面的佣人,只有张吉是主动提出要跟过来的”,可是他分明也是跟着李秋桐一同来到的宁家,还成为了宁老爷子的心腹助理以及老宅的管家,按理来说,对方应该也是李家的佣人才对,可是为什么对方说这句话时要说“只有”呢?
难不成当时的李秋梧其实并不是李家的佣人?而是李家的成员之一?
宁淮不禁想起李叔的全名叫做李秋梧,这样一个名字,无论怎么看都觉得对方跟李秋桐应该是兄妹才对,可是李叔如果是李秋桐的哥哥的话,又为什么要自降身价到宁家老宅当个普普通通的管家呢?
宁淮想不通。
他越想越头大,越想越头疼,他觉得他或许有什么东西没有调查到,毕竟他从未详细调查过李叔这个人。
宁淮思来想去,如今的生活原本就忙得很,现在又要给自己加上别的任务,实在是闲不下来。
可若是不调查清楚,万一日后有什么其他的隐患该怎么办?
宁淮轻叹出声,随后就听到李叔关切的询问声:“淮少爷,您怎么了吗?是不是身体有哪里不舒服?”
“没……”宁淮刚想说没什么,但眼珠一转,又转变了念头,重新做出一副委屈的面孔道,“我只是,想明白了,吉叔为什么,会这么讨厌,我了,这也没办法,谁让我和,李奶奶一点,血缘关系,都没有,可是又不是,我自己,将自己,调换的,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说着说着,宁淮就忍不住红了眼眶,有些委屈地戳了戳面前的芝士塔。
这副神情他已经很少再在宁老爷子或是李叔面前展现过,上一次在他们面前做出这样的表情已经是小时候的事情了,那个时候还是因为想要什么东西时才会这样,这一招对宁老爷子或是李叔几乎是百发百中,特别好使。
只是宁淮不知道这一招现在还对李叔有没有用,但试一下他也不会亏。
果不其然,李叔仍旧像小时候一样,在看到他这副神情时微微叹了口气,随后便放心了茶杯,走到宁淮面前蹲下身,掏出手帕轻轻擦拭着宁淮眼角的泪水,轻声道:“您不用在意这些,您在这个家中长大,自然是这个家中的人,跟血缘无关。不过是无关紧要的人罢了,您若是看不惯,我想办法替您将阿吉调到别的地方去就是了。”
宁淮心中一惊,他是没想到李叔在看到他委屈后竟然会这么轻易的就想要将张吉给调走。
他维持着委屈的神情,暗中观察着李叔的表情,对方脸上的担忧与关心不似作假,就仿佛他还是小时候的那个在他跟前跑跑跳跳的宁淮一般。
宁淮委委屈屈的像个绿茶,可以压低了声音说道:“可是,吉叔,是和您一样,跟着奶奶,到了这里的,随便将他,调走,不太好吧?”
“不一样的,淮少爷。”李叔长叹一声,声音很轻,“我和他不一样……”
闻言,宁淮一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