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没那么快清醒过来就好了,或者能一直浑噩下去,直到一切因乱七八糟的联想而引发的事故被结束,才重新获得清明的自我就好了。
第二次的,鬼丸国纲开始认真的期望,如果世上有那种,能修改因果的东西就好了,这样的话,就完全可以把导致现在社死的,来自过去的因给修改掉,而不是……
……像现在这样,恨不得能把自己溺死在掌中捧着的呕吐物里。
迟钝的,卡住的大脑,还有沉浸在因乱七八糟的联想而浮现的幻象之中的感官,都在那一瞬,那混沌的自我复归清明的一瞬,挣开了表面的封锁与束缚,于是,所有的一切都如同幻灯片一样,在眼前过了一遍。
“……忘……”细若蚊蝇一样的声音,忽然的,从垂着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好似在等候发落,又像是死机了一样的鬼丸国纲口中吐出。
但那声音委实太过轻微,以至于除了一直盯着鬼丸国纲的大典太光世以外,其他的人或刃,甚至无法在第一时间,确定这声音真的是来自鬼丸国纲,而不是某种自己的错觉。
“阿槐!阿槐你……你怎么样?感觉如何?有什么难受的地方吗?”大典太光世近乎急切的凑上去,试图去握住鬼丸国纲的手,然而却得到了鬼丸国纲前所未有的,抗拒反应。
“别过来!”鬼丸国纲几乎是在低吼,但他可以说是,从来没对大典太光世显露出这样的态度,以至于在听到这一声满含抗拒意味的低吼时,除了大典太光世与鬼丸国纲外的人和刃,都露出了些错愕且难以置信的神情来。
唯独大典太光世,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一样,不再急切的想要凑过去,而是硬生生的停在了鬼丸国纲的身边,克制而又多少有些焦虑的说道,“好,我不过去……阿槐,我不过去……但是,但是你,你现在的情况究竟……”
“……忘……”然而在呵止了大典太光世之后,鬼丸国纲的声音又变得微弱了起来,用那细若蚊蝇一样的声音低喃着,令人和刃都不由得产生了担忧的情绪。
“忘什么?阿槐?你想说什么?”大典太光世一瞬不瞬的盯着鬼丸国纲,生怕只要自己一眨眼,这人就又会做出些什么离谱的事来折腾自己,“慢慢说,阿槐……”
“……忘了……把……把刚才的事……”然而大典太光世越是如此宽和,鬼丸国纲就越是难以忍受,以至于最后颤抖着,在如火焰一般于身体表面跳动起来的赤黑灵力的簇拥下,抬起了头。
那张总是神情冷峻的,俊美的面容上,原本沾染上的血迹,已经在不知不觉间,被清理了个干净,露出了其原本苍白的底色。
而那苍白的皮肤,如今却染上了称得上艳丽的红,原本为浅色的唇瓣则颤抖着,因为沾染了些呕吐物中的血色,而呈现出好似涂了胭脂一般的靡丽色彩。
那只含着泪的血色眼瞳颤动着,被眼眶里的水色衬得莹润,带着些哀求的意味,而眼尾的那一抹像是饮尽了面上原本沾染的血迹一般的红,却又将那原本称得上端正俊美的容貌,导向了妖冶妩媚的方向。
于是最终,那面容看上去,便倒更像是有意做出可怜的模样,来以此诱惑勾引看向他的存在。
不应如此……那明明是一张冷峻的,总是没什么表情的,端正的面容……怎么会只是……只是有了些简单的神情变化,就显露出这般……这般不对劲的……
众人及刃的心神难免的,因为鬼丸国纲这副模样而产生了动摇,哪怕他此刻正被一眼望去就能看出其不祥本质的赤黑灵力簇拥着,哪怕他垂落下来的头发,是颜色苍白而又枯槁的模样,哪怕……
……哪怕他是个实际身高193,虽然比同振而言瘦弱了一些,却也是在场所有人及刃里最高,武力值也最强的高大男人。
“……忘了……把……把刚才的事……”鬼丸国纲依旧在重复着,重复着他断续且声音微弱的言语,这种神态与本人身姿的极大反差,再加上他现在是跪坐在地上,半仰着脸的姿势,便更有一种哀求与示弱的态度来,莫名的激起了些不应存在的念头。
……这不对吧兄弟?!就,不是……不是?!啊?你为什么?就……大家都是男人你为什么能露出这么媚的表情啊?!不是你……啊?!(语无伦次)
大典太光世则骇到不行,毕竟他从来没见过阿槐在神智正常的情况下露出这种神情来……坏了,难不成阿槐的精神上又出什么问题了?!
“……你……不是……鬼丸你……到底什么意思……就……”小次郎试图说些什么,但他完全语无伦次,只能转头看向一旁的奇美拉,试图让他救上一救,但奇美拉的表情比他还僵硬,完全就是挂着三日月宗近常用的微笑停止思考了的模样。
眼看着奇美拉这样子是不成了,感觉自己的取向似乎因为鬼丸国纲如今的神态出现了变动的小次郎,于是连忙将目光挪向了另一边的一文字则宗和虚无僧,然而另一边的这俩,却也是一副呆愣且大脑停止运行的模样……
‘坏了,该不会现在只有我是清醒的吧?’小次郎心底发冷,同时试图转移自己的注意力,来防止自己的取向真的因为鬼丸国纲这简直可以说是魅惑点满了的神态而发生偏移,但很快,他就不用操心这件事了。
“……把,刚才发生的事,忘掉。”鬼丸国纲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的,把自己的话又重复了一遍,赤黑的灵力活跃起来,烧尽了鬼丸国纲身上的污秽,只留下了皮肤几乎要因为羞耻而全红的鬼丸国纲,颤抖着,捏紧了拳头。
冷酷的,近乎杀意一样的气息,从前一秒还看上去像是意图魅惑他人和刃一样的鬼丸国纲身上散发出来,在鬼丸国纲几乎被羞耻感逼迫到了极限的意志力的拦截下,勉强没有真的滑到杀意上去,却也多少有些冷得骇人。
于是,即便鬼丸国纲仍旧顶着那样一副魅惑的神情与姿态,却也不会令人或刃再看错了,因为那分明就是羞恼到了极点,甚至于有了些杀人和刃灭口的心的模样。
“……那个,你冷静点……就是……你说刚才的事是指?”小次郎咽了咽唾沫,在出云国异常环境的影响下,被放大了的龙蛇之子的逸闻,虽然干扰着他的行动,却也提供了之前所没有的敏锐直觉。
而这直觉,如今便在警告着小次郎,倘若他一不小心说错了什么的话,恐怕结局定不会是十分美妙啊!
“……你们,都,看到了吧?所以……忘掉……全部都……忘掉……刚才没有那种……没有那种事情发生……”鬼丸国纲仍旧是那副跪坐在地上的模样,但是他颅侧的鬼角,却随着他的言语而发生了形变,开始逐渐伸长,并加重了弯曲。
“阿槐!冷静点阿槐!你刚才只是突然开始吐血和未完全消化的饺子而已……其他什么事都没发生!你冷静点!”思维重启成功,但还没来得及欣慰鬼丸国纲这回只是羞耻心发作所以才露出这种表情,大典太光世就被那产生了异常形变的角吓得不轻。
毕竟正常的鬼丸国纲脑袋上的角是什么,大典太光世并不清楚,但对于曾经是鬼丸国纲的阿槐来说,阿槐脑袋上的角……若是过去的阿槐的角的话,那只是身体结构的一部分罢了,但是对于现在的阿槐来说……那个角,却更多是作为一种象征而存在的。
毕竟角,这个概念本身,就和兽性以及恶性相关,而当这个东西出现在作为容器被填塞了一堆神秘残余的阿槐身上,那其所代表的,便有且只有一种东西了——也即是,阿槐作为容器所容纳的那些神秘残余里,代表着恶性与兽性的特质的溢出。
也因此,虽然大典太光世有再三告诫过阿槐,不要随便动手折断自己的角,却也不是彻底阻止阿槐折角的意思,因为折角的行动本身,在神秘学意义上,就是一次对自身恶性与兽性的扬弃,是对被填塞到了极限的阿槐有益的行为。
真正让大典太光世阻止阿槐随便折角的原因,也只是因为那角是生长在颅骨上的,而以阿槐那对自己永远下手最狠且最苛刻的态度……大典太光世委实是不能相信,阿槐能记得在折角的时候,注意别伤到自己的颅骨。
所以当大典太光世发觉这象征了阿槐被填塞进体内的那些神秘残余中,兽性与恶性的部分的角,发生了如此异常的形变的时候,他才会如此的惊骇。
“……什么,都没发生?”鬼丸国纲略显迟滞的,将那只还浸润在水色里的眼睛,望向了大典太光世,带着些疑问与探究。
“……啊,对,所以鬼丸你到底怎么回事?刚才吃饺子的时候不是还好好的吗!为什么起来追杀了那个什么第二次截杀的家伙后,突然就开始吐血了?”小次郎一愣,但是看着大典太光世甩过来的眼神,他还是选择了配合——
——虽然他很想说这根本没什么大用,毕竟直播球还在的啊!就算大家都顺着鬼丸的意,暂时性骗过去了,直播球那边看直播的人和刃可不会被蒙过去啊!
“……胃……不太好……”鬼丸国纲明显犹豫了很久,才一边眨掉眼里积存的水雾,一边迟滞的回答道,“以前,做过检查……有胃痉挛,而且胃壁因为反复多次遭受外力重击,且饮食方面……所以本身就有些……萎缩的迹象……”
“……那你还敢连续十二个小时不吃饭?!不,不对……就算连续十二个小时没吃饭也不至于变成现在这种……鬼丸你肯定还瞒了什么!”
小次郎先是一惊,紧接着只剩下恨不得冲上去抓着鬼丸国纲的肩晃晃,看能不能把这个完全不在意自己身体情况的家伙脑袋里的水,不,看现在这情况……鬼丸国纲脑袋里恐怕已经不是水了,连浆糊说不定都比他强的玩意儿晃出来的冲动。
不是他怎么敢的!明知道自己胃不好还不规律饮食!怎么,就仗着自己自愈能力强硬熬是吧!
“……饺子,吃起来……有点怪……不是光世和大家的问题,是我……我偶尔……不,是经常,会在吃速冻饺子的时候,吃到感觉味道奇怪的,让人想吐的那种……”鬼丸国纲于是在小次郎的追问和大典太光世的凝视下,小声的,做起了解释。
“那你为什么不说啊!又没有……大家又没有逼着你吃下去……你觉得味道奇怪的话,完全可以……”半跪在鬼丸国纲身前的大典太光世对此并不信服,于是意图追问,但紧接着他就回忆起了什么,逐渐没了声音的同时,陷入了沉默之中。
“……因为,大家吃不出问题来啊,”鬼丸国纲愣了一下,然后缓慢的,回答道,“以前也……有过的,但是,大家……尝了我觉得吃起来有问题的饺子后……没感觉味道不对……所以,比起大家都有问题,应该只是我的味觉不对……”
鬼丸国纲顿了顿,他颅侧那一度扭曲的角,也逐渐因为他的平静而缩了回去,蛰伏在了鬼丸国纲的发丛间,看不出半点之前那副像是要发生什么畸变一样的模样,“而且……饺子还是,大家特意准备的……不能浪费心意……也不能浪费食物……”
“……你……阿槐!比起……比起所谓的心意,我,大家,更希望你能好好的!而不是……不是用强迫自己吃下感到恶心的食物的方式来……我们最初给你带的饺子……根本就不是为了……你……”
确认了真相的大典太光世一度语无伦次,最后他捂着脸,沉默了半晌,之后才缓慢的,松开了手,重新露出了那张眉眼间自带阴郁,如今又多少有些强颜欢笑的脸。
“抱歉,阿槐……是我的问题……我应该早点注意到的……这样,等事情解决之后,之后我们有时间了,我给你重新,现包些饺子吃,可以吗?”
“是……约定吗?”
“对……是约定,到时候一起包饺子吃,可以吗?”
“……那,约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