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你不是哀家亲生的,可这么多年哀家心里想的最多的就是你,从你封郡王、亲王再到辅助你登上王位,里里外外做了多少还唯恐不够。现在你皇位坐稳便不再需要哀家,所以你便日复一日冷淡起来,哀家愁的你觉得微不足道,哀家慌的你觉得无聊自扰,哀家盼的你置若罔闻,哀家怒的你觉得都是算计,唉!!早知会如此,你我当日又何必结这母子缘分?”
心酸委屈间一股脑的发泄出来,期间她还不忘用余光偷偷瞟瞄着弘历,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见他并没如自己期待的有些许羞愧后悔之意时的脸上神色变得比先前更冷淡绝决。
没有血脉相连,只靠长年累月的情分链接,她们的母子之情如细细的游丝,稍有风浪就会彻底断去。
再看弘历,他现在就像一堵坚硬厚实高耸入云的城墙,任凭她是掉眼泪还是拍桌子说过去还是哀现在他都不为所动。
面对她这席话,他还能说些什么呢?
说孤零零在圆明园的自己听到将有她这么个额娘时心中忍不住暖意翻涌。
说他曾经看着弟弟和妹妹们靠在她膝头在她慈爱宠溺的目光中被纵着耍赖撒娇的模样让他无比羡慕,而他却不能要太多。
他登基前就常常和琅华商量要做些什么给些什么让她高兴,可是每每说与她时到最后都变成了她向他提了许多该有或不该有的要求。
他照顾弟妹,照顾她母族中人,种种带着他情谊的举动都被她视作退让、可索取的契机。。。。。。
他到底是他的儿子还是她赤裸裸的扩大手中权柄染指朝堂的工具?
借母子之名滋养私欲,他才不要做软弱的傀儡和昏聩的木偶。
够了!!!
既然剪不断、理不清,那干脆谁都不要再拉扯了,一把火烧了岂不痛快!!!
此时她还不知,她藏在眼底里对他的不屑和对他不肯屈从的责备像无数根禀寒的针朝他铺天盖地的猛烈的扎去。
或许,这是他作为人皇的代价吧!
弘历不自觉的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以缓解心中的那股无法言说的痛苦和伤心。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里两人都一语不发,在各自的思忖中沉默。
一个想着如何能进一步用言语、情理撬开对方的铁石心肠。
一个则想着该如何割舍过去与现在那不多却令人沉溺着迷的温暖和情谊。
王钦站在弘历身后却能感觉他周身散发出一阵强于一阵的冰冷寒气快要将他冻住。
“皇额娘。”
许久,弘历率先开口打破僵局,只是他接下来的话让本来有所期望的太后直坠万年寒冰深窟中。
“您何必这样伤儿子的心,咱们母子互为依靠才有了今天,您没忘的儿子也没忘。非要说的话当年您就算不为儿子打算也会为了自个儿做出那些事来,一直以来您为后宫劳累儿子都看在眼里,现在各宫嫔妃们安分妥帖,前朝的官员也勤勉不怠,如此好的时候儿子希望您能保重身体安享晚年。如果这番心意皇额娘不满意觉得是儿子故意是冷淡的话倒也不必什么了。”
他曾珍视的温情此刻就像置于掌中的流沙已经流完散尽,再握紧手掌也只剩几粒膈应着皮肉的沙粒。
他自觉对她孝顺关怀有加,以为这些她都心里都知道,可今日看她也不过如此,既如此他又何必再守礼善言。
要散便散,他本就孤家寡人一个没什么非要留恋的,他不怕四面八方涌来的孤寂再汹涌猛烈一些。
“你。。。。。。”,太后气他不进自己的套,也气他不像自己设想的为了让她消气而要顺她心意,更气自己的话完全不管用了。
“前朝还有政事要处理,儿子就先告退了!您好好休息,改日再来看您。”
说完,他提起随着心便得十分沉重的身体,一刻也不愿多停留便带着带了王钦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朕有些不适,去叫太医来。”阳光刺得他眼睛有些睁不开,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没一处舒服的。
“皇上,嘉妃娘娘过来了,您看是见还是不见?”
王钦像要点个惊天大炮仗一样小心翼翼凑上前去询问,见他招了手示意才松了口气。
“娘娘,皇上今日心情不佳,您可得瞧着些。尤其是说到太后的时候。”
王钦低着腰在金玉妍身旁小心又小声的提醒着,提到太后时声音的又不自觉的低了两分下去,仿佛再说什么不得了的大忌讳一样。
金玉妍和他对视了一眼后心里忍不住“咯噔”了一下,这次确实好像也许真的是有那么一点做的过火了些。
养心殿里怎么有股幽暗的化不开的寒气在环绕??????
“王公公,本。本。本。。本宫突然想起启祥宫里还有些事,要不改日再来吧。”金玉妍不知道为何脚软想逃。
“哎哟,娘娘!!奴才可是才进去通传了的,您这会儿逃了皇上不得更气了。”王钦快她一步挡在她后头。
“本宫进去还能出来吗?”她朝里头瞄了瞄,又侧耳听了听,半点动静都没有。
“瞧您这话说的,您是皇子的生母,皇上的妃子,皇上总不能吃了您不是?”
王钦眼瞧着她踏进去的一只脚又给缩了回来不免心中着急,这届后宫可真难伺候!!
“在外头磨蹭什么呢?怎么还不进来?”
两人嘀嘀咕咕之时冷不丁的听到了弘历那不怎么高兴的声音传来。
如大赦,王钦像风一样退回原处恢复了往日的气派用目光送她:“娘娘,您大胆的进去吧,真有个什么奴才一定飞快的去告诉皇后娘娘和慎妃娘娘!”
金玉妍则回了他一眼:“你放机灵些,本宫要是有个好歹你也没好果子吃。”
今日养心殿里真暗,跟到了地下似的,四周的光也没了温度,让她不小心哆嗦了一下。
“怎么?腿脚不利索了,这么点路走了半天,要不要朕亲自去请你啊?”
弘历的脸一半在光里,一半在阴影里。
阎王爷估计跟这个差不多吧!!
呸呸呸,说什么呢?好歹他是儿子的爹!
金玉妍不自然的笑笑掩饰着内心无法消停的不知道哪来的奇奇怪怪的想法。
“皇上,臣妾听说您龙体欠安,这会儿可好些了?”金玉妍被自己造作的声音恶心到了。
弘历:“朕如果说没好,你当如何呀?”
金玉妍:“那臣妾就不吵您,先回去,您好好休息要紧。”
弘历:“你倒是会借坡下驴,真当朕好糊弄!!!”
有时候弘历真想像乡野村夫一样拳打石头脚踢树的好好泄愤一场,奈何多年来所受的皇家教育不允许,所以他也只能按捺着阵阵怒火。
金玉妍来之前,他在脑海里想了很多遍要先对她咆哮一通,然后再痛骂她一阵,等她哭哭啼啼求自己原谅时再狠狠罚她。
想着想着,他心中的怒火不知不觉间就消了一二分,等人到了门口却不敢进时他自觉自己的怒意有十足的震慑作用便又消了一二分,现在她就在跟前儿,清清楚楚的看着她那副美丽娇媚的脸上有了平日里难得的慌乱和胆怯时便又消了一二分。
什么咆哮、恶骂,还是算了吧。把人骂傻了回去又带傻了儿子还是自己吃亏。
不过嘛,死罪可免活罪难逃,该问的还是要象征性的问几句。
弘历:“好好的你去闹太后干什么?你们几个妃嫔把孩子送去也就算了,还撺掇着几个福晋一起把寿康宫吵得不得安宁,你说朕该怎么罚你?”
金玉妍跪下朝他磕了个头,声音里带着几分委屈:“臣妾知罪,都是臣妾挑唆的,皇上怎么罚臣妾都受着,求皇上降罪!”
弘历:“你给朕好好说清楚,别一上来就请罪!真要治你的罪还用等这时候?”
金玉妍撇撇嘴道:“臣妾弟弟路上遇难之时受过太后娘家人的恩德,后来永珹出生了,太后就以报恩为由三番四次让臣妾将儿子送去给她养,臣妾几次说明永珹年幼离不开臣妾,况且臣妾也舍不得,但太后依旧不依不饶,臣妾躲不开了才想出这个法子。”
弘历:“那你怎么不来和朕说?”
金玉妍:“您日理万机的本就劳累,而且之前和太后也有不高兴的事,臣妾怕说了起风波再让您和太后中间有隔阂所以就擅自做主了。”
弘历:“你最近都看些什么书?”
金玉妍:“啊?书?什么书?臣妾忙着照顾永珹可没功夫看书。”
弘历:“你这么没轻没重的婉贵人和贞淑也没劝你?”
金玉妍:“婉贵人还不知道,贞淑跟臣妾一起忙着启祥宫上下,也没想那么多。不是,皇上,怎么又扯到婉贵人身上了,这可跟她不相干啊!!”
弘历揉了揉眉心,“哗啦”的抖开扇子用力给自己扇起了风。敢情这些年在大小事中被中伤的只有自己,其余人连点擦伤都没有,当年什么样现在还什么样。
弘历:“你知道你错了吗?”
金玉妍:“错了,但又没错。”
弘历:“你!。。。。。。”
金玉妍:“皇上,那可是臣妾好不容易生下的孩子,被玉氏一族惦记的皇子,怎么能连声招呼都不打就轻易送去太后那呢?不知道的还以为臣妾还是玉氏要和太后结盟呢!再说这事儿也没事先和您说过,您向来公正,真有缘由为何不让您做主?”
弘历:“这么说你还挺顾着朕的?”
金玉妍:“臣妾要不是顾着您,当日只怕说得更直接呢。”
弘历:“你给朕为嫔为妃也这么多年了,能不能学学皇后贵妃她们,遇事一点就炸,一炸起来只顾自己快活心里有什么就说什么,一点气度和城府都没有,只怕今后永珹学了你。”
金玉妍:“皇上,当日臣妾也委婉的和太后说过了呀,可太后不听还威胁臣妾,臣妾被逼急了没办法才犯下如此大错,您就要罚就罚,给臣妾一个痛快吧!”
弘历一直和她掰扯事情的缘由和曲直让她难受,说来说去不就那么点事,再问能问出花来吗?要罚就罚要打就打,磨磨唧唧的干什么!
弘历:“回去把《女则》《女训》各抄20遍呈上来,不许别人代笔,要是被朕发现了有一个字字迹不符,你就等着!”
金玉妍本以为会被重罚,没想到就这,她不可思议的看着弘历想要问些什么的时候,弘历便以她烦人为由让她赶紧走别杵在这。
王钦见金玉妍出来时脸上化开了笑才长长的舒了口气,万岁爷的气消了他就什么愁也没有了。
不一会儿,弘历便了他进去命他晚些把库房里一对收藏了极久的翡翠镇纸送去启祥宫嘉妃那儿。
王钦见弘历不再黑着脸也敢小心凑上去说两句:“看来皇上还是舍不得嘉妃娘娘,否则也不会命奴才将这上好的宝贝送过去了。”
弘历:“浅薄。嘉妃行为鲁莽但心思是正的,朕怎么能因为一点不是就打翻她的一片好意。”
王钦:“就是就是,皇上英明!!!可太后那。。。。。。”
提起太后,弘历就暂停了片刻的轻松开始认真的思索起来到底要怎么办。
太后皇上母子不和,传出去朝堂不稳天下不安,这可不是小事,不情愿不喜欢也要妥善处理。
之前的气氛那样糟,母子之间唇枪舌剑只恨没彻底刺痛对方,现在又要去想怎么转圜,当真是荒唐可笑。
王钦看他苦思冥想而不得模样一边巴巴的端过他最爱的茶给来,一边巴巴的替他想着主意,忙前忙后的好不殷勤周到。
王钦:“皇上,太后说的那些话,奴才想来想去,只觉得是她老人家想女儿了,不如您将公主召进宫来先,晚膳时咱们再去皇后娘娘那一起想想?”
“眼下叫皇妹进宫正是时候,先差人去办。晚膳还是先去咸福宫,明儿再去长春宫。太急了也叫人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