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挽月这一觉睡得很不踏实。
她一直在做梦。
梦里都是过去发生过的事情。
小时候被孤儿院的孩子霸凌,在后山坠湖,濒死之际,林歇妈妈跳下来救了她。
事后,林歇妈妈认了她做干女儿,还让林歇每天接送她上下学,有人再欺负她,林歇一个一个为她揍了回去。
大家知道她有了一个打架厉害的哥哥,再没人敢欺负她。
场景转换,来到干妈因病去世的那天。
干妈用瘦骨嶙峋的手握着她和林歇的手,反复叮嘱他们以后要相互依靠,叮嘱林歇要照顾好她这个妹妹。
病床前的仪器变成一条直线,医生护士站在床前记录死亡时间。
她眼睁睁看着护士为干妈盖上了白布,一瞬间情绪崩溃,扑上去大哭,不断叫干妈醒过来,不要丢下她一个人。
林歇红着眼睛抱着她,好让医护人员把干妈送去太平间。
他反反复复只说一句话,哥哥在,阿挽有哥哥。
一阵白光闪过。
林家夫妇带着风水大师来到泊北孤儿院,在大师的占卜下,选中了林歇。
大师说林歇的八字旺林家,领养这个孩子会兴旺家族。
孤儿院的人都说林歇走狗屎运了,山鸡掉进了凤凰窝。
林歇本人却不肯答应,除非林家一并收养他的妹妹。
林家一听是妹妹不是弟弟,兴趣没了一半。
但还是让大师看了她的八字,结果八字也不合,剩下那一半兴趣也没了。
眼看林家夫妇觉得林歇不识趣,打算走了,她走上前跟他们说:“叔叔阿姨,我哥哥愿意跟你们走,我会说服他的,请你们等十分钟。”
然后对林家夫妇鞠了一躬,不由分说拽着林歇的手往宿舍走。
林歇态度强硬:“我不可能丢下你一个人去京北享福,你别管这事,我去推掉。”
她拉住林歇,眼巴巴看着他:“不,哥哥要去。”
“哥哥享福了,阿挽也会感到幸福。”
林歇蹲下来与她平视,揉着她的头:“尽说傻话,你还这么小,哥哥怎么能丢下你。”
她歪头笑道:“阿挽已经七岁了,不小。”
“哥哥说过的,越是生于困苦,越要自强,人往高处走,不能甘于平庸。”
“如果今天林家要的是我,你也会跟我做一样的选择,对不对?”
林歇沉默了。
她上前抱住林歇,鼓励他:“去吧,跟他们去京北,至少我们当中有一个人现在就可以走出去。”
“如果干妈在天有灵,她也会希望你去。”
她在漫天黄沙中送走了林歇。
还是那样大的风沙。
时隔八年,她和林歇一样踏上了前往京北的路。
走进詹家的第一个瞬间,她差点被一个汽车模型砸中。
一个穿着背带裤,眉眼跟她有几分相似的小男生指着她的脸,哭闹不休。
“我有姐姐,我不要什么亲姐姐,她来了我姐姐就要走,我讨厌她,让她滚出我们家!”
哦,原来我是不被家人欢迎的。
这个念头从那一秒在她脑子里扎根,十二年过去,长成了参天大树。
梦里还有很多关于况承止的画面。
高中、大学、结婚、留学分居,再到最近他回国。
甜蜜的、酸涩的过往,她通通在梦里走了一遭。
最后她看见况承止搂着詹绾阙慢慢走远。
她想去追问,问一个答案,刚迈出第一步,她就一脚踩空,坠入了无边无际的黑暗……
失重感惊醒了詹挽月。
她猛的睁开眼睛,眼里的惊恐无助好一会儿才散去。
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只是做了一场冗长的噩梦。
詹挽月抬眸打量周围的环境,认不出这是哪里,看着像病房。
醉酒的后果还在身上停留,太阳穴疼得厉害,她坐在床边,没能马上站起来。
这时,房门推开,有人走了进来。
“醒了。”
况承止手里拿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三碟小菜和一个小砂锅。
“你估计没胃口吃别的,我熬……我让厨房熬了红枣小米粥,尝一尝?”
昨晚醉倒前的片段,詹挽月还是有印象的。
她喝大了在山崖边大骂况承止,被他抓了现行。
关悬跟况承止起了一些口角之争,她也跟况承止吵了起来,再之后就没印象了。
况承止还穿着昨晚的衣服,经过一晚,衣服上多了一些褶皱。
胡子没刮,头发没打理,脸上有一层浅浅的青碴,眼眶周围淡淡的乌青,衬得眼睛更深邃,但也憔悴。
他一贯讲究,注重形象管理,詹挽月不太有机会看见他不修边幅的样子。
“怎么这么看着我?”
况承止拉过床边桌,把托盘放在上面,下意识摸了摸下巴。
他难得有了一些容貌焦虑:“忘了刮胡子,丑到你了?”
心都死了,詹挽月哪里还在意这些。
她没回答,只问:“悬悬他们呢?”
“睡觉去了,守了你一夜,熬不住了。”
况承止打开砂锅盖子,热气升腾,小米粥的香味弥漫在空气中。
他把勺子递给詹挽月:“先吃饭吧,你昨晚胃酸都吐出来了,医生让你醒了就吃点流食,养养胃。”
詹挽月接过勺子,客气地说了一声谢谢。
况承止看着她,不说话。
詹挽月没马上喝粥,而是拿过床头柜的手机。
况承止看出她的想法,淡声开口:“九点多你助理给你打了电话,你没醒,我帮你接的,让她给你请过假了。”
詹挽月刚点开助理微信,听到这话怔了怔。
她想到上次况承止非要送她去工地,被助理撞见,误会他是自己包养的男模。
助理思维跳脱,况承止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光是想想这两人单独说过话,詹挽月就感觉头更疼了。
她皱眉问了句:“你只是让她给我请假,没说奇怪的话吧?”
她一直把生活跟工作分得很开,二者要是搅和在一起,只会带来麻烦。
詹挽月虽然不怕麻烦,但不愿意自找麻烦。
况承止被詹挽月时刻都要跟他划清界限的态度弄得心烦,没什么好气地说:“你助理还问我是谁了。”
詹挽月的神经瞬间紧绷:“你怎么回答的?”
况承止的唇角冷淡一扯,讥讽道:“我如果回答的是你老公呢?”
詹挽月立刻瞪了他一眼。
况承止挑了挑眉。
僵持几秒,詹挽月泄了气。
算了,何必再为这种事跟不值得的人较劲。
詹挽月嗓音淡冷:“如果是这样,就不算是回答了。”
况承止轻呵:“那算什么?”
“算你造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