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出半日,苏培盛就奉命来向胤禛回禀。
他踏进养心殿的时候,难得的有些胆战心惊,神情复杂的瞟了一眼墙壁上已经干涸的血迹。
嫔妃自戕乃是大罪,更遑论在皇上眼皮底下触柱而亡了……
不过以年世兰的性子,死都死了,还管那些身后事做什么呢。若是说会不会因此连坐到族人——年氏血脉个个死的死,发配的发配,被赶尽杀绝的差不多了,她哪里还剩什么族人需要顾忌。
胤禛抬眼看向他,眉宇间戾气深重。
苏培盛深吸了一口气,恭声说:“启禀皇上,慎刑司那边来报,说是对肃喜用过了刑,他始终坚称,是莞妃娘娘指使他纵火焚烧的承乾宫。至于为什么,他说他一个奴才也猜不透主子的用意,只是受了胁迫奉命行事而已。”
还有不到十日,就是甄嬛晋封莞妃的册封礼了,左右封妃的旨意已下,宫人们也开始以“莞妃”来称呼。
苏培盛小心翼翼的瞄了胤禛一眼,这才继续说道:“另外,皇上今早命奴才去查的,关于是谁告知了年答应欢宜香的秘密一事……”
他看到胤禛的脸色明显的越来越黑,设身处地的想了一下,虽然和这位莞妃娘娘算不上多熟,但还是不自觉的替她捏了一把汗。
“皇上,翊坤宫的宫女颂芝说,今天早上只有莞妃娘娘来见过年答应,还特意让年答应屏退了旁人,至于她们说了什么,她就不得而知了。”
“但她隐约听见殿内似乎有争执的声音,过了许久后,见年答应孤身一人跑出了翊坤宫,她不放心想跟上去看看,但年答应消失的太快,她也不知道小主去了哪儿。然后……就听说了年答应在养心殿自尽的消息。”
“颂芝呢?传她过来。”
“皇上,这……颂芝回完奴才的话,就当场殉主了。”
胤禛的忍耐似乎到了极点,他陡然发作,抬手将桌案上的奏折、茶盏尽数挥到了地上。
“皇上息怒!颂芝既已殉主,今日的事,恐怕只剩莞妃娘娘知晓了。您是否要传娘娘来问话?”
“莞妃?”
胤禛的语气里透着一丝说不出的冷淡。
“莞妃的册封礼,定在哪一天?”他似笑非笑地问道。
苏培盛屏息,恭敬的回答道:“皇上,是下个月的初六。”
胤禛冷笑了一声,眯了眯眼睛:“既然还未行过正式的册封礼,自然是作不得数,又何来的莞妃之称啊?”
“奴才失言,还请皇上恕罪。”
“苏培盛,你去传莞嫔,叫她即刻来养心殿一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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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答应在殿前自戕的消息已经传开了,甄嬛听闻此事后,倒也没觉得有多意外。
早就知道年世兰的性子刚烈,一旦得知胤禛这么多年以来对她的欺骗,自然再无转圜的余地。
只是没想到,她会以这么决绝而惨烈的方式结束了自己的一生。
出乎意料的,得知了年世兰的死讯后,她并没有太多预想中的、大仇得报的快感与欣喜。反倒更多的是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凉感。
年世兰真心爱慕着皇上,而皇上对她也未必没有感情。
可惜为了大局,无论是红花还是欢宜香,胤禛都毫不留情的赐下了。
昔日的年世兰何等盛势,却落得这样潦倒凄凉的结局。
今日是她被枕边人算计,那来日又会是谁?
甄嬛闭了闭眼,惊异地发现,自己此刻竟有一种唇亡齿寒,兔死狐悲的心情。
“莞嫔娘娘,皇上传您去养心殿问话。”
苏培盛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而一旁的沈眉庄并未注意到他口中称呼的变化,只是猜测年世兰自戕的事,肯定和甄嬛有关,不知道皇上传她去做什么,因此难免有些担忧。
甄嬛向沈眉庄递了一个“不必担心”的眼神,而后便起身,随苏培盛离开了。
她心知肚明,自己此番逼死了年世兰,必定会招致胤禛的怪罪。
但她不后悔,就算她腹中死去的孩子并非年世兰的本意,那还有溺毙在井中的淳儿、三番五次被年世兰陷害的眉姐姐和自己,此仇非报不可。
皇上再怎么顾念旧情,她也是非得置年氏于死地才肯罢休的。
不仅不后悔,甚至在她刚刚听说,肃喜一口咬死了主使是自己时,甄嬛心里的第一反应竟是有些庆幸——
还好自己动手的足够快,否则她现在身陷被栽赃的困局,皇上又对年氏越发心软,岂非白白错失了手刃仇敌的良机么?
“臣妾参见皇上。”甄嬛面不改色地走进了养心殿,余光瞥见墙壁上那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可见,年世兰死的时候相当惨烈。
胤禛没有叫她起来,甚至他一直看着手中奏折,未曾看过她一眼。
尽管心中失望,但他的反应甄嬛实则早有预料。
此刻胤禛并不出声,甄嬛就安安静静的跪在地上,等待他发话。
良久过后,直到甄嬛的膝盖已经开始酸痛,她勉强稳住身形,努力让自己跪得笔直。
“翊坤宫的肃喜已经招供,说指使他火烧承乾宫的人,正是你。莞嫔,你有什么要说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