荷儿脸色不变,
振振有词,“奴婢只是不想看见主子您一错再错!”
萧昭仪早已许了她好处,
足以令她下半生无忧。
何况,以萧昭仪的母家,萧家的尊荣富贵,也不容她一个寻常宫女有什么说不的权利。
她只有这一条路可以走。
荷儿痛心疾首,“主子,您也是出身世家,怎么能做这样害人害己的事呢!”
谢瑾瑜脸色苍白。
这是她第一次被人陷害,虽然早知深宫无情,却未曾想过,陷害自己之人,竟然就是自己身边的宫女!
她深吸一口气,勉强保持礼仪周全,“太后娘娘,臣妾绝未做过伤害他人之事,请您明鉴。”
太后眼神平静,
她到底也是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今日事端,无非只有两种结果。
第一,是谢贵嫔的确下毒害人。
第二嘛,则是萧昭仪自导自演,买通咸福宫宫女荷儿,陷害谢贵嫔。
无论是哪种结果。
她等下必要做出决断。
太后语调平淡,“谢贵嫔,萧昭仪,你们两人都先坐下。”
“是,太后。”
两人落座。
片刻后,崔福泉表情严肃的走进来,呈上了一张长案,案上果真放着一瓶药粉。
“太后,这是奴才从咸福宫找出来的,确实如荷儿所说,就在外殿墙壁的一块砖石之下。”
荷儿立马补充道,“奴婢不敢撒谎,太后娘娘可以仔细查看,那个药瓶,外面是红色的,里面是白色,瓶口处还有一小条裂痕,奴婢之所以知道得这么清楚,都是见贵嫔主子亲自放入墙壁之中,奴婢私下悄悄看过,这才知晓的。”
谢瑾瑜手中一下攥紧。
她忍不住失了分寸,难以冷静下来,“你胡说!”
太后看了眼,
的确如荷儿所说,药瓶的瓶口一端还有点裂迹。
她旋即吩咐道,“拿给苏太医查看。”
崔福泉应下,递给了苏太医。
苏太医再次扇闻,并用茶水验证,果真是蛇蝎草的粉末。
“启禀太后,这确实是蛇蝎粉。”
谢瑾瑜脸色一白。
萧沉玉已是怒不可遏,重重的拍了下桌子,“谢贵嫔,你好狠毒的心肠啊!说到底,御花园之事,本宫也算不得真的得罪了你,你竟要本宫容颜尽毁!”
她声音尖锐刺耳。
仿佛是被气得不轻,又难消怒火。
白昭容习惯性火上浇油,“哟,没看出来,谢贵嫔向来面善温和,原来心里这样歹毒,真是毒如蛇蝎呀,难怪你会用什么蛇蝎粉。”
杜婕妤并不插话进去,始终保持沉默。
今日这桩事,无论是萧昭仪还是谢贵嫔,她们两人,最终哪个受了处罚,都与她无关。
何况,她们位分都在她之上。
谁被降位对她都只有好处,她只消看戏即可。
太后扫视众人。
蛇蝎草颇有剧毒,宫中必定没有,只能是从宫外带进来的。
如果不是陪嫁之物,
那就只有可能是联络了可以出宫的外人,彼此私相授受。
只是这可以出宫之人,可就多了去了。
且不论侍卫们每个月都有探亲假,当值太医每日都可以出宫进宫,更有市买司的宫女太监,时常出去。
若是论起市买司,
如今市买司的确已在谢贵嫔的管辖之下。
太后看向谢瑾瑜,“谢贵嫔,你还有何要说的吗。”
谢瑾瑜连连摇头。
“臣妾只有一句话,所有的事,都是荷儿蓄意陷害,臣妾不曾触碰过蛇蝎草,更未将它拿去害萧昭仪。”
顾丝绵眼神焦虑。
心里不停在想办法,如今人证物证俱在,到底该怎么应对才能保住谢贵嫔……
谢贵嫔跟她不仅是幼时玩伴,
她的兄长,更是……
顾丝绵皱紧了眉头,不由自主的将视线落在了谢贵嫔身后的侍女,秋容的身上。
或许,只有这样做了。
太后提问道,“昭宸贵妃,依你看,此事应当如何料理?”
沈青拂起身行礼,“启禀太后。”
她慢声细语,“臣妾见识短浅,总不及太后慧眼如炬,臣妾想着,既然蛇蝎草是剧毒之物,想必宫中少见,太后不如就从蛇蝎草的源头查起。”
太后赞许的点了点头。
昭宸贵妃和她想得一致,说话也很谦虚,难怪皇帝喜欢她。
哎,只是难查罢了。
宫中妃嫔争斗,无非是为了两样东西,权势富贵,陛下恩宠。
终究还是风波不断呐。
只有严惩,才能以铁腕震住这些兴风作浪之人。
太后平静道,“谢贵嫔,你宫里的人,检举你谋害萧昭仪,人证物证俱全,你无法抵赖。”
谢瑾瑜脸色惨白下来。
她只得跪在地上,闭了闭眼,“臣妾着实冤枉……”
顾丝绵也跟着跪下,“太后,此事另有蹊跷!”
她给秋容递了个眼色,眼神决绝。
秋容面色一僵,心中自然知晓顾婕妤的意思,她是谢贵嫔的贴身侍女,从王府时就伺候她,今日摆明了是萧昭仪暗通荷儿陷害主子,主子百口莫辩,也只能如此了!
无论做出什么牺牲,只要能保住主子,她都在所不惜!
秋容深吸一口气,整个人重重跪下来。
她挺直上身,跪得坚定而决绝,“启禀太后娘娘,诸位主子,此事……实际是奴婢所为!”
谢瑾瑜不敢置信的回过头去。
“秋容,你在胡说什么……”
她已有哭腔,制止道,“不要乱说!”
秋容显然已做好牺牲的准备,“主子,奴婢对不起您,往后只有秋颜照顾您了。”
她抬起头,咬着牙喊道,“太后娘娘,其实荷儿所言半真半假,她看见的人,分明是奴婢!是奴婢私藏蛇蝎粉,全部都是奴婢一人所为!荷儿不过是嫉恨主子,所以将奴婢所为之事尽数推在了主子身上。奴婢自知罪孽深重,都是因为萧昭仪时常与我们主子过不去,所以奴婢才有此想法。至于荷儿,她攀污主子,留此罪婢于世,后宫风波难平!”
她就算死,也要把荷儿这个卖主求荣的一同带下地狱!
荷儿顿时一震,眼睛瞪大,“你疯了!”
秋容这是在做什么?!
谢瑾瑜震惊不已,良久才缓过神。
她慌乱的伸出手,想要捂住秋容的嘴,却被顾丝绵狠狠的按下。
顾丝绵死死抱住她,
她快速说道,语气坚决,“原来都是秋容你一人所为,谢贵嫔实在冤枉,差点你就害了你家主子!”
谢瑾瑜睁大眼睛,回过头望着她,眼底流下两行清泪。
她只剩下摇头。
不,不可以如此!
绝不能为了她自己,去牺牲秋容!
顾丝绵按得她很紧,逼迫道,“秋容,事已至此,谢贵嫔也无法再为你分辩,你所作所为,实在太叫谢贵嫔寒心了!”
秋容认命的点头。
“奴婢不及婕妤主子聪慧,还请婕妤日后照顾好娘娘,也不枉奴婢今日尽忠了。”
她旋即瞪向萧昭仪,“昭仪娘娘,你!我只恨不能寝你之皮,啖你之肉,你早晚会遭报应的!奴婢的蛇蝎粉,怎么就没涂上你的脸上!你徒有美貌,内藏蛇蝎,你才是真正蛇蝎心肠之人!”
“放肆!”
萧沉玉立刻打了秋容一巴掌,多少有点气急败坏,“贱婢!竟敢口出狂言!”
她这一巴掌,打得手都有些抖了。
她不能被太后看出来有何异样,当下有些后悔,只是已经打完了,她再后悔也来不及了。
萧沉玉只得恨恨道,
“太后!此等刁奴辱骂主子,断不可留!”
秋容被打的倒在地上,嘴边渗血。
谢瑾瑜终于挣扎着,挣脱了顾丝绵的控制,赶忙扶起秋容来。
她竟然只剩下有口难言。
什么也不能说,只能无助的掉泪。
秋容看着她摇头,安慰的眼神,极小声喃喃着,“主子要照顾好自己。”
太后脸色未变。
事态如此,全部情况已经了然。
咸福宫只能弃军保帅,不然难逃此局,宫中什么时候,才能彻底停止这些不必要的流血跟牺牲呢。
她旋即冷淡道,
“福泉,事已了结,传哀家旨意。”
“嗻,奴才在,静候太后懿旨。”
“咸福宫侍女秋容,心怀不轨,暗害嫔妃,赐自尽,宫女荷儿攀污主上,罪不容诛,处之极刑,传所有宫人观刑。”
“哀家倒要看看有她作例,宫中还有哪个宫人奴才的敢放肆!”
“奴才明白!”
荷儿瘫坐在地,被拉下去时,口中只有连连喊冤枉。
秋容面色平静,只是安静的对着谢贵嫔磕了个头。
旋即被带了下去。
谢瑾瑜满眼泪水,悔痛不已,“不……”
她心如刀绞,却是无可奈何,她狠狠的瞪着萧昭仪,愤恨的抬手指着她,咬牙切齿,“你这个毒妇!你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成为陛下心爱之人!”
萧昭仪心有后怕。
荷儿被处极刑,也不知太后有没有怀疑到她头上。
但当着这么多人,她只能镇定。
“呵,谢贵嫔纵容你的贴身侍女谋害于我,本宫尚未追究于你!你倒敢凌辱本宫!”
白昭容啧啧两声,“太后娘娘懿旨已下,事情尘埃落定了,你们也不必再争吵不休。”
谢瑾瑜浑身难受,扶着顾婕妤的手站起来,向太后行礼,“臣妾……告退。”
顾丝绵担忧的扶着她一同退下。
萧沉玉望着顾婕妤的背影,眼底几乎恨出了阴冷的毒。
这个顾婕妤,平日闷声不响,
跟个闷嘴葫芦一样,
今日情急之下,竟然能想出弃车保帅这一招,她以为,她这么大的动作,一直护着谢贵嫔,她就看不出来吗?
听闻顾婕妤的父亲是位四品御史。
家世一般。
她早晚要好好惩治这个顾婕妤一番!
太后揉着太阳穴,“哀家头风病犯了,近来就不便出寿康宫了。”
她眼神疲倦。
“昭宸贵妃,后宫诸多事宜,在哀家未痊愈前,就尽皆交由你了。”
沈青拂再次行礼,“臣妾遵旨。还请太后保重凤体,太后凤体康健,陛下与臣妾,还有后宫众人,才能真的安心。”
太后嗯了声。
旋即扶着崔福泉的手,步调沉重的缓慢离去。
侧殿只剩下萧昭仪,杜婕妤。
沈青拂目光柔软下来。
萧昭仪不安分,让她做到安分守己实在很难,后宫本就该风平浪静,既然有人非要无风起浪,那她只好断了这风,平了这浪。
萧氏家世甚高,
若要彻底拔除干净,唯有将萧家一族连根除去。
她不想妄动杀念。
但除非杀人是解决问题的唯一途径。
沈青拂眸光柔和怜悯,她信步走到萧昭仪跟前,素手执起天青色的手帕,轻盈的动作,擦拭着她的额头,她温声细语,好像真似观音下凡来渡人一样,“萧昭仪,你瞧你,受委屈了,出了这么多汗。”
萧沉玉皱着眉头避开她的手。
她略微低了低身,行礼,“有劳昭宸贵妃娘娘牵挂,臣妾并无大碍。”
没有大碍就最好不过了。
不然,还怎么面对接下来,萧氏一族的没落呢。
沈青拂微笑着,红唇勾起的弧度甜美又迷人,“萧昭仪,今日你着实受惊了,快回春意宫好好休息吧。”
萧沉玉默默松了口气。
她还以为昭宸贵妃是看出了什么破绽,原来她当真只是在单纯的安慰她而已。
她松快的行礼。
“臣妾告退。”
当下,只剩下杜婕妤。
杜若浅浅一笑,“娘娘看了这么久的戏,想必也看累了吧。”
沈青拂茫然失措的看了看她,眼神单纯无辜。
她语调讶然,“哦,杜婕妤这样说,本宫可就有些听不懂了。”
“娘娘何其聪明,怎会不懂。”
杜若朝她盯过来,试图在她眼里看出什么哪怕一丝一毫的错漏,可惜她仍旧是什么也看不出来。
她不禁感慨。
“娘娘真是深不可测呀。”
说了实话。
有时候讲实话,比讲谎话,还要艰难。
实话一讲,底牌也就撂完了。
但她也不介意在昭宸贵妃面前亮出底牌,像她这样聪明的人,应该早就知道一切。
沈青拂轻柔的笑,“本宫还是那句话,杜婕妤对本宫颇有误解,本宫也无可奈何。”
杜若笑了笑,诚恳行礼,“娘娘,嫔妾这个婕妤之位,都是仰仗娘娘得来的,嫔妾所有都是娘娘覆手所赐,嫔妾怎么会不明白,多说多错的道理,嫔妾的嘴巴一向严得紧,请娘娘放心。”
嘴严,于己而言,是一件好事。
嘴不严,也有料理的方法。
沈青拂慢悠悠一笑,“甚好。”
和聪明人说话,无需费力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