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尘在书桌的抽屉最深处,翻出来一个黑色的本子,同样精致的牛皮纹,夹着一根同样的笔,同样的鎏金烫印的一串英文。
他找到后,松了一口气,然后往后翻了翻,停在某处。
似乎是看到什么伤心的回忆,顾清尘紧锁眉毛,犹豫了一下才走过来。
“那段时间我有了很严重的心理障碍,因为无人倾诉,所以心理咨询师让我写日记,你看到的那本,是我在法兰西的时候写的,这个是车祸以后的。”
顾清尘坐在奉惜的身旁,指着扉页上的日期,字迹很乱,能看得出来写字的人内心很混乱。
“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车祸一周以后,那时候我在IcU,满身插着管子,不能动,我以为我快死了。”
顾清尘慢慢说着,奉惜心疼得不行
第一页,颤抖的字体,密密麻麻地写着三个字。
我想死我想死我想我想死……
奉惜皱眉看着顾清尘,眼里全是心疼。
她第一次见顾清尘的时候,他眼里几乎没有光,坐在轮椅上,在医院的草地上晒太阳。
闭着眼睛迎着光,身边站了许多医护、保镖,但是他的身影,是那么地孤单落寞。
像是一只困兽,被禁锢住手脚,放弃呐喊,静静等待死亡来临。
就是因为见过顾清尘为叶清和神伤的样子,奉惜才会一而再地退缩。
就是因为见过真正刻铭心的爱情是什么样子,她才会忍不住想要成全两人。
顾清尘看着她笑了笑,“就是这种眼神,来探望我的人挤满了病房,他们全是这种惋惜的眼神,可怜我,所以后来我把他们全都赶走,谁也不许来探望。”
所以奉惜见到顾清尘的时候,他身边只有吴峰和丁闻。
奉惜低下头,不敢看那本日记,不敢看顾清尘的手,一番慌乱,最后目光落在顾清尘受伤的左腿上。
“一觉醒来,从一个健全人,突然变成残疾人,这种落差,让我一度想要自杀。”
顾清尘慢慢地说,语气带着一点伤感,一滴泪忽然落在纸页上,是奉惜的眼泪。
顾清尘愣了一下,伸手擦去她脸上的泪痕,“都已经过去了,我遇见你的那天,就不想死了。”
他将日记本往后翻阅,停在一页,日期是去年的十一月二十二日,就是奉惜下定决心接近顾清尘的那天。
只有一行字,“我似乎看到了光,但是光没有照耀我。”
奉惜顿时感觉心口被人揪住,狠狠往外拽,心脏马上就要脱离身体,她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本以为她把顾清尘当做救命稻草,没想到顾清尘同样身陷囹圄,两个同在深渊的人,互为救赎。
顾清尘接着往后翻,记录了奉惜的每一句话。
她说晚上不能喝冰水。
她说早餐要清淡。
她说我的脉搏很有力气。
她说所有的记忆都算数,一个都不能忘……
奉惜不可置信地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字。
不敢相信自己也值得被一个人这么关心,她的一言一行,都被记录了下来。
顾清尘合上日记本,叹气,伸手揽住奉惜的肩膀。
“我知道,你觉得你长得像清和,所以觉得我对你的感情不够纯粹,但事实不是,我能看到你的勤奋,你的隐忍,你的欲言又止,我知道你什么都懂,你只是习惯选择什么都不说。”
顾清尘的话一句句说进了奉惜的心里。
他把奉惜搂在怀里,声音很轻,却很坚定。
“奉惜,在我眼里,你跟清和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外人觉得你们长得像,但是在我眼里,你是你,是独一无二的存在。”
奉惜终于抬起头,她懂这种感觉。
因为某天,她发现,自己的眼里只有顾清尘,他的眼、他的唇、他的手、他的背影他的肩。
她可以在人群中一眼锁定顾清尘,就像奉惜身上装了雷达,唯一索引对象,就是顾清尘。
其他相近的词条,皆是迷惑,只有眼前这个人,顾清尘这个名字,才是唯一正确答案。
她之前从来没有得到爱,所以不知道被爱是什么感觉,但是她也明白,如果这都不算是爱,那世界上就没有称得上是爱的感情。
忽然,她感觉凭空多了许多勇气,好像是飘在空中的蒲公英落在地上一样,顿时有了着落,这种踏实的感觉。
就是那四个字。
有恃无恐。
对,就是这种感觉。
无所依靠的自己,因为有了顾清尘的偏袒,她也变得有恃无恐。
奉惜抱住了顾清尘的腰,把脸狠狠埋在他的胸膛里面的,呼吸急促。
被这样风光霁月的人保护着,说不感动是假的。
奉惜的思维很清晰,她希望两人以后可以坦诚相见,否则像这样的误会没有解开,她可能真的会失去顾清尘。
“顾先生,我们以后能不能及时沟通?”
顾清尘抱着奉惜,点头,经过这次误会,他也想清楚了,他可经受不住失去奉惜。
“好,我以后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也一样,如果他们再找你,你一定要跟我说,不能自己忍着。”
“嗯,我会的。”
奉惜紧紧抱着顾清尘,为自己刚才愚蠢的想法懊悔,差点失去一个又帅又深情的金主。
顾清尘松开了手臂,温柔地问,“伤口还疼吗?”
他不问还行,一问,奉惜就感觉被烫伤的地方火辣辣地疼着。
“有一点。”
顾清尘把她的衣服撩起来,却被奉惜阻止,她拉着自己衣服,脸颊微红,“你要干什么?”
“我看看有没有新起的水泡。”顾清尘笑着,手上却用力一掀开,奉惜顿时闭上眼睛。
被挑破的水泡,小的没事,大的水泡被挑破之后又长出来了小的,还是不能碰,水肿,一碰就疼。
所以奉惜外套里面只有一件短袖,短袖里面是个很薄的吊带,顾清尘一下全部都掀开了。
在灯光微弱的书房里,一排排的书静静矗立,让奉惜的羞愧达到顶点。
顾清尘咽咽喉咙,“还疼吗?”
奉惜攥着衣角,“还行,一点点。”
“今天没有抹药?”
一直在气头上,哪里顾得上,奉惜的脸红到脖子根,这种场合,顾清尘却一板一眼地问伤口的情况,难道只有她心猿意马了?
男人伸手,忍不住想要触碰那个最大的水泡,但还手指停在空中,好像医生说过,要先消毒。
他把撩起来的衣服放下,莫名觉得奉惜闭着眼睛任凭发落的样子很可爱,手指轻轻戳了一下她的脸,如受惊小鹿般的眼睛睁开,对上顾清尘满含笑意的眸子。
“走,去涂药。”
还没反应过来,奉惜就别他拉着走出了书房,那本日记随手放在沙发上。
“去哪?”奉惜被拉着,有点懵。
“你的药在哪?”
“卧室抽屉。”
顾清尘把她拉进卧室,顺手锁上了房门,奉惜心口跟着吧嗒落锁的声音一起提了起来。
锁门干什么?
顾清尘把人按在椅子上,从衣柜里拿出来一件睡衣,丝绸的吊带,低胸,非常低。
“换上,方便涂药。”
奉惜拿着吊带,自己好像没有买过这种衣服吧?
它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衣柜里面的?
她的脸更红了,顾清尘已经从抽屉里拿出药,看奉惜还是一动没动,问道:“我帮你换?”
奉惜连忙摇头,我自己换。
她背过身,慢慢脱掉身上的衣服,把睡衣穿上。
穿上之后她心里一惊,这根本不是正经衣服!
不仅低胸,还露背,大露背,不长不短,正好能盖住大腿根,但是不能动,一动就春光大泄。
她前捂胸口后捂屁股,这衣服,太不正经了。
顾清尘却勾起嘴角笑着,他早就知道这件衣服适合奉惜,能显现她所有的身材优点,线条玲珑,似露非露,最勾人。
加上她放不开的羞怯,越是禁忌,越是令人血脉喷张。
顾清尘拉过奉惜的手腕,让她坐在自己面前的床上,带上手套,取出碘伏,一点点擦在被烫红的地方,已经好多了,不像昨天红得那么触目惊心。
奉惜呼吸凝滞,碘伏是冰凉的,伤口是滚烫的,碘伏擦在伤口的一瞬间,竟然有点莫名的释放。
顾清尘按照医生的手法,轻轻挑破,然后用棉签把组织液轻轻挤出来,不知道是不是他的动作很轻,还是伤快好了,竟然一点都不疼。
很快就把药涂好,顾清尘也摘掉了手套。
他拉住奉惜的手,“疼吗?”
奉惜摇头,“一点都不疼。”
顾洵笑笑,“我适合做医生吗?”
奉惜也笑,“不适合,因为医生不能爱上患者。”
顾清尘弯腰起身,俯身压在奉惜的面前,“你怎么确定我爱你?”
奉惜微微一笑,伸出手臂拦住他的脖子,“我就是有恃无恐。”
一向冷淡的奉惜竟然开窍了,顾清尘勾起唇角,低头靠上来,“是你先动手的。”
一个霸道的吻落下来,唇齿相依,轻舔慢咬……
一夜荒唐。
当真相昭然,两人的身体与心灵都无限接近,似干柴烈火,若烈火重生,如涅盘重生,一声凤鸣,叫嚣着狂舞。
第二天,奉惜拖着可以说是残破的身体去上早八,昨天晚上要了半条命,早八把剩下的半条命也收了。
这是个研究医案的大课,大概有一百号人,奉惜直接睡了过去。
她被自己的手机振动弄醒,林北征催命一样的声音传来,“奉惜!你的初稿被打了,下午来办公室重写。”
奉惜睡得晕乎乎,脑海里浮现顾清尘趴在她耳后厮磨,“明天下午领证。”
她说:“林教授,我下午要领证,没时间,明天找你行不行?”
奉惜说完就又睡了过去,不知道林北征说了什么。
三秒后,奉惜猛然惊醒,她刚才是不是接了一个电话?
是不是初稿没过?
是不是拒绝了林北征?
是不是被林北征骂了?
她拍拍脸,试图自己清醒,抬头一看,教室里已经空无一人,已经十二点了。
她赶紧给林北征回电话,响了将近一分钟,奉惜以为林北征生气,就在已经想到自己超级惨死状的时候,接通了。
“对不起林教授,我刚才有点迷糊,没听清楚,您能不能再……”
一个冷漠的声音传来,“我是柳决明,恭喜你,奉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