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锦珠刚帮着村长捋清库里的棉花以及分配,就听到嘴碎的村民说谢四妮已经哭着走了。
盘算落空求助无门,谢四妮在娘家的确是待不下去了。
有人说:“她是跑回婆家去急着想法子了吧?”
“竹篮打水空了一场大梦,也没脸再在娘家待着了啊!”
有个大娘撇撇嘴:“敢做得出这种事儿的人,她还哪儿顾得上什么叫脸面?”
但凡是个要脸的,都不好意思对着谢锦珠提那种恬不知耻的要求!
大娘还想指点几句,眼尖注意到谢锦珠过来了,赶忙改口:“哎呀,锦珠你快过来。”
谢锦珠茫然地走过去,被大娘摁着胳膊坐下。
谢锦珠试图挣扎:“大娘,我……”
“哎呀,坐好了!”
大娘大手一挥有几个年轻些的嫂子呼啦一下涌过来,每个人的手里都拿着木尺。
大娘抻直了谢锦珠的胳膊乐呵呵的:“我家得了些棉花,正好给你做件比甲!”
“别乱动啊,量错了做出来就不暖和了!”
谢锦珠哭笑不得地说:“那棉花是分给你拿回去自己用的,我不用……”
“我家用不上那么多。”
大娘不假思索的:“再说了,这么好的棉花给家里那群皮猴子糟践了,借花献佛给你做件衣裳,就当是大娘厚着脸给你送礼了!”
她们绞尽脑汁也拿不出好的东西,唯独手上有点针线活的本事,将谢锦珠的东西感激谢锦珠救她们的心。
围上来的都在特意在这里等谢锦珠的,分工量好了尺寸,就扔下谢锦珠闷头合计要做什么样式,谁家有好看的花样子。
谢锦珠欲言又止地张了张嘴,村长笑得见牙不见眼:“你就让她们做,不做点儿什么,大家伙儿心里难安啊!”
谢锦珠今天分下去的不仅是棉花,还有救命的粮食。
百年难遇的天灾大难,但托了谢锦珠的福,全村死伤屈指可数,剩下的人也有希望能看到来年的春日。
没有什么是比这个更让人高兴的。
谢锦珠捂着脸好笑:“那东西转一圈又到我手里了,咱们何必费劲往下发呢?”
村长瞪着眼:“图啥?”
“图个高兴呗!”
不等谢锦珠再开口,村长就说:“我跟村里人都商量好了,今儿得的那些粮食都算是跟你借的,咱们不白拿。”
“等来年开春化冻,大家伙都甩开膀子好好干,秋收的时候就如数还你,保准不让你吃亏!”
谢锦珠没想到还有后续,愣了愣笑色渐深:“好,我听村长爷爷的。”
村长爷爷被她一句话哄得心花怒放,搓了搓手就想在村里张罗几桌席热闹热闹。
年纪最大的三太爷摸着胡子笑:“好主意啊。”
今年过年的年时不顺,谁家都过得兵荒马乱的,甚至都没顾得上张罗一桌年夜饭。
但现在劫后余生,来年可望,庆贺一下也好去去晦气。
只是既然要摆席,那就必须是全村出动!
谢锦珠刚从大娘们慈爱的包围圈中挣脱出来,就看到牧恩在默默撸袖子。
谢锦珠走过去:“干什么呢?”
牧恩对着不远处被雪盖住的草垛抬了抬下巴,似带无奈:“村长说要在打谷场摆流水席,让我们先收拾地方。”
打谷场是全村空地最大的地方,可以同时摆下几十张桌子,全村的人来了都坐得下。
谢锦珠看着眼前的冰天雪地,表情古怪:“这冷飕飕的,吃的哪门子席?”
等菜出锅上桌都结冰了,吃完全村都得跑肚拉稀!
谢锦珠正想说要不还是算了,大老远就看到长贵他们扛着几根大杆子跑过来,选准了地方抡起大锤,叮叮当当的就开始往下敲柱子。
牧恩见谢锦珠一脸纳罕,忍不住笑:“冬日里开席会围棚子,里头生了柴火,不冷的。”
他小时候在村里吃过类似的,这是第二次。
谢锦珠看得一脸稀奇,凑过去看个究竟。
村里的人却都已经动起来了。
各家各户都急忙跑回家搜罗好东西,凑锅凑碗凑桌子板凳的时候。
村长叫上几个壮汉就拉住了自家养了两年的大肥猪,呼啦啦喊着号子把猪摁上了案板。
谢锦珠被大伯娘拉着往角落里躲:“杀猪血不滋啦的,小娃娃不能看,会惊了魂!”
谢锦珠笑得不行:“我也不小了啊,我就是……”
“你去帮不上忙还添乱,过来这边跟着我们切萝卜!”
谢五妮一把拉住谢锦珠:“小姑娘都不去看的,等着吃饭!”
除了现宰的猪,全村还凑出了十几只鸡,洗刷干净炖了满满的一大锅,鸡汤上都飘着厚厚的一层金黄色的鸡油。
村长的媳妇拉住谢老太:“这鸡油可是补身子的好东西,赶紧拿个罐子舀出来装上,拿回去给你家的锦珠吃!”
谢老太抓着个陶罐,眼里放光地盯着锅里,哎呦道:“那怎么好意思?我家锦珠都不小了,还争这口嘴做什么?”
“啧啧啧,谢家老太太今儿居然客气上了?谁不知道你家锦珠嘴刁?”
正在切菜的大娘打趣道:“家伙什都拿来了,赶紧装吧,没人和你抢!”
十几只鸡总共就熬出这么一罐子鸡油,全都是谢锦珠的!
谢老太乐得合不拢嘴,赶紧拎着勺子舀油。
谢锦珠正想给自己解释一下,还没看清从眼前路过的人是谁,手里就多了个大碗。
一整个的大鸡腿碗里足足装了三个!
谢锦珠捧着碗啊了一声,抬头却只看到一群忙碌的背影。
大家伙都在忙着手头的事儿呢,只有她吃上了锅边饭。
谢锦珠低头被碗里的鸡腿喷了一脸的热气,听到边上有人说:“吃呀,你快吃!”
谢锦珠闻声转头,对上了几双馋得发光的眼睛,几个小孩儿围着她不断哧溜口水,眼神都拉丝了!
谢锦珠艰难忍笑,举起碗:“你们吃吗?”
其中最大的孩子飞快摇头:“不!不吃!”
“你们不馋啊?”
“馋啊!”
小孩儿狠狠咽了咽唾沫,盯着谢锦珠手里的碗深深吸气,一脸悲壮:“你吃肉,我们能嗦一口鸡骨头吗?”
他们都被父母警告了,必须对谢锦珠万分客气,十万分的尊敬。
但碗里的鸡腿是他家的大生啊!
大生长这么肥,他还没尝过呢!
谢锦珠笑得喘不上气,扭头就想找碗:“嗦一口估计是尝不出滋味,咱要不多尝几口呢?”
“等等啊,我给你们分。”
炖得金黄油亮的鸡腿被谢锦珠下手撕碎,没找到碗干脆就上手分了都抓着吃。
牧恩刚帮着扛了一捆柴火,站定眼前就多了一根还剩下一点肉的骨头:“喏,你的。”
牧恩看看谢锦珠嘴上和手上的油,嘴刚张开就被谢锦珠塞了一嘴:“不是咬的不脏,放心嗦!”
牧恩咬着鸡腿骨说不出话,刚伸手慢吞吞地把骨头拿下来,打谷场的边上就停下了一辆眼熟的马车。
白老板在车上就闻到香了,下车冲过来指着牧恩开口就是一句:“好哇,吃独食!”
谢锦珠乐得打跌:“你怎么来了?掐着饭点儿来的?”
整个三洋村往前数十年都没有这样的大席,白老板今天当真是有口福。
白老板嘚瑟着嘿嘿几声,突然对着默默嗦鸡骨头的牧恩说:“小子,我是来跟你报喜的!”
牧恩茫然道:“什么喜?”
“你马上就要去书院读书了,这不是大喜是什么?”
牧恩:“……”
牧恩难以置信地瞪圆了眼:“什么?!”
去什么地方读什么来着?!
谢锦珠叼着嘴里光溜溜的骨头,装作看不出牧恩的崩溃似的,闷着笑拍了拍牧恩僵硬的肩膀:“恭喜你啊,马上就可以摆脱盲流子的称号了。”
“开不开心?”
“惊不惊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