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礼的余韵还存在于江城人民茶余饭后的赞美声中,他向全天下证明了他炙热而坚韧的爱,以及告诉了世人,允知身后站的究竟是多么强大的靠山。
婚礼之后第二周,天气陡然转冷了,风带着丝丝寒意在大街小巷里穿梭,江城的冬天不久就要来了。
允知静静矗立在窗前,望着窗外渐渐泛黄的树叶,不禁想起上一个冬天,那时她过的失魂落魄,纠结在当下看起来无谓的事上,崩溃过,失控过,也歇斯底里过。
可她从不会困在因怨恨而滋生的阴霾里太久,从今往后的每一个春夏秋冬,都有了浸润到生活褶皱里的爱来陪伴。
沧海桑田,物换星移,经历了三段感情,她终于弄清楚了什么才是真正的爱。那便是在已然窥见她被生活百般刁难、尽显狼狈之时,在看清她的所有不完美之后,仍认定她是无可替代的存在。
好的爱人,会让人一生都从容不迫。他们之间没有猜忌怀疑,不会把对方搞得遍体鳞伤,更没有冲动的鲁莽冷战。
爱情最好的模样,从来不是藤蔓般痴缠,而是两棵并肩的树,在恰好的距离里各自向着阳光生长,彼此成就,互相支撑。程嘉代一直用心记得,该怎么浇灌好他们在灵魂园子里种满的鲜花。
按照计划在本月月底,官纪尧的公司终于走完了繁琐的程序,进入了信息披露阶段,这段时间束手就擒的他过着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生活,早已心力交瘁。
程嘉代太了解允知了,他清楚她之前憋着一股劲儿,精心谋划,步步为营,究竟是为了什么。
尽管官纪尧早就已经选择放弃、低头认输,可程嘉代就是要让妻子心中积压的情绪彻底发泄无遗,毕竟二十年的债怎么可能完全释怀?他是她最坚实的后盾,最懂她内心的伤痛与渴望。等公司正式上市,他还决定让允知成为公司的实际控制人。
这一天,允知在华鼎的财务顾问、法律顾问的陪同下,走进了官纪尧的公司。为了以防万一,程嘉代还特意为她安排了私人贴身医生,一路随行。
商场如战场,即使如今她与官纪尧已经和解,可在利益面前,允知丝毫没有放松警惕,也不打算手软。她学会了像程嘉代一样,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表面看起来温和好说话,内心却有着自己的坚守和原则。
办公室里,官纪尧正在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他早就接受了这个现实,所以显得不慌不忙。
他抬头看到允知一个人走进来,脸上便露出一抹淡淡的微笑,他把手里的书放下,平和地说道:“现在如愿了,也消气了吧。”
他没有叫她的名字,显得那么生疏,他也清楚他们俩从此以后再也无法平起平坐了。
允知见他脸上透着抹不掉的疲惫,整个人好像一下子苍老了很多,再也不见当年那个满脸朝阳的人。而她仍旧生机勃勃。
“有件事我想跟你说。”她开门见山,虽然程老师放心让她来前夫的公司,但她还是有分寸的,决定适可而止、点到为止。
他瞥见她面若桃花,穿着宽松的衣服和少见的平底鞋,便猜测出几分——她又有了好消息。他曾做过两次她孩子的父亲,所以最明白她,只是这样的幸福再也与自己无关。
他心中涌起一阵酸涩,脸上尽可能保持平静:“坐下说吧。”
“我和程老师商量了,等公司上市后,你任总经理,负责公司的运营,你…还愿意吗?”她以退为进,充满真诚,才显得这个决定看起来不那么像是施舍。
官纪尧的确是没想到,看来那次停车场的半跪,起了不小的作用。当然还有他的前妻,可能是她不舍他死,所以给了他一条活路。
他微微一愣,随后苦笑道:“谢谢程老师高抬贵手,我当然愿意。不过我打算先去旅旅行,看看外面的世界,我也辛苦工作了这么多年,是时候给自己放个假了,反正现在一无所有,倒也一身轻松。”他说得风轻云淡,笑得也很释怀,却藏着不为人知的落寞与无奈。
允知点了点头:“那也好,打算去哪里?自己一个人吗?”
“语言不通,能力有限,跟团吧。定了去芬兰、挪威、瑞典,大概二十天。去冷的地方看看极光,或许等看到这个世界上的广阔无垠,想起宇宙的浩瀚宏大,真正意识到自身的渺小,心里的那些疮痍也会慢慢变淡吧。”
他的目光望向远方,不敢再把自己心底的真实想法和她倾诉。其实他真正的目的是想去最冷的地方,把那些关于她的全部回忆冰封,试着忘记她的重要,才有重新开始的可能。
“那你注意安全,爸妈那边,要是有需要,让他们随时联系我。”听她还愿意关切自己的亲人,他的心隐隐作痛。
允知又回到了最初的温婉,是程老师的爱让她做回了她自己。官纪尧残忍的辜负了她,就是对美好的事物缺乏感知力,这样的天赐良缘一旦错过,绝对不会再有第二次。
官纪尧的眼里满是真诚和愧疚,深知这才是他们最好的结局:“谢谢了允知,也祝你顺利。”
允知站起身来,整理一下裙边:“嗯,你也要好好生活,要往前看。这个岗位给你留着,财务和法务在孙叔那里,我先过去了。”
“好。”
她转身打开门,就在这时,官纪尧又叫住了她,喊出她的名字,“允知。”
允知微微转头,看向他。
那一刻时间仿佛倒流,回到了很多年前,在只有他们两个人的空教室里,他叫住了她,羞涩又坚定的跟她说,“我喜欢你”。
“谢谢你。”他的声音微微颤抖,那些美妙的镜头突然涌现在眼前,让他的眼眶微微湿润了。
允知注视着他,微笑了一下。
他们的前尘往事都已经风化,彼此分开后终于回归到了原本的轨道上,将来要试着离开这些桎梏,奔赴各自的心之所向。如果她会再次感到幸福,他会比她先流泪。
时光的沙漏悄无声息地流转,沙砾簌簌落下,裹挟着尘世的烟火与故事不曾停歇。
程嘉代以允知的名义,在江城大学捐了一栋楼,取名为“允知楼”。他和校领导一起,将地址选在了当年他们上课的教学楼旁边的一片草坪上,日后这里将成为金融学院的学生汲取知识的地方。
允知在整理程嘉代的书桌时,看到了一封关于新教学楼奠基仪式的邀请函,打开后赫然写着“允知楼”三个字,她心头一怔,记忆的匣子被悄然打开。
那是许多年前的一个午后,斜阳的余晖透过斑驳的树叶,丝丝缕缕的洒在了程嘉代办公室的窗前。
屋内,几位老师围坐在一处研讨着课题,放松之余聊起来学校为纪念邵逸夫先生对教育事业的巨大贡献,将图书馆旁的一栋楼命名为“逸夫楼”一事。
彼时允知如往常一样去给程嘉代送作业,听到大家的谈论,她半开玩笑的和程嘉代说,等自己以后发达了要在学校盖一栋“允知楼”。
就是这么一句不经意间的玩笑话,竟在时光的长河里生根发芽,被他铭记了很多年。
几天前,江城迎来了一场大雪,一夜之间,将整座城市装点成了银装素裹的童话世界,学校的屋顶、树梢、操场,皆被覆盖上了一层厚厚的积雪。
正式开工奠基那天,阳光试图穿透云层,却依旧驱散不了化雪带来的寒意。
允知把自己包的暖暖的,她穿着稍稍修身的长款羽绒服遮挡保护孕肚,搭配黑色长靴,将她纤细的小腿清晰的勾勒出来,头发被她一丝不苟地盘起,几缕碎发垂落在白皙的脸颊旁,更添几分温婉。
程嘉代刚一下车,就被几家媒体记者迅速围拢。闪光灯此起彼伏,记者们的提问声也接连不断。
他从容不迫地应对着,声音沉稳有力,简短而精炼地阐述着此番捐楼的意义与愿景。回答完几个关键问题后,他礼貌地微笑着示意奠基仪式结束后再进行详细采访。
随后他转身走到车旁打开车门,小心翼翼地将允知扶下车,手臂自然而然地环在她的腰间,将她紧紧护在身侧,她就是他的全部、唯一、最重要的。
两人的身影,在皑皑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温暖而坚定。他们并肩朝着行政楼走去,脚步不疾不徐,就像在丈量着他们一路走来的爱情之路。几位副校长和秘书保镖分散在四周,时刻留意着周围的动静。
再次回到了学校,回到他们的起点,是以夫妻的身份,很多回忆涌来,只关于他的那一部分。他们一起前进着,允知微微仰头,看着身旁的程嘉代,往昔的懵懂与纯真,早已化作了此刻的相濡以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