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奏响,这是今天晚上的第五首曲子,尼克再次交换舞步,握住了艾欧的手。
绚烂的灯光交错,交织出氤氲的暧昧氛围,艾欧轻车熟路地与尼克各自错身,再回身时,彼此双手牵着,一起左行。
尼克道:“到旁边去,我总担心撞到人。”
“我跳得怎么样?”艾欧笑着问。
“我惊讶得快要没感觉了。”尼克一脸麻木地说:“你们每一个人……我以为会跳舞的,都完全不会跳舞,以为不会的,一个跳得比一个好。”
艾欧笑了起来,说:“刚刚发生了一点事,我想待会需要大家一起商量一下,我是负责过来通知你的。”
“通知我待会会通知我一件事吗?”尼克道。
艾欧微微笑着,尼克很少看到他露出这样的表情,似乎有点狡猾,但他的眉头仍然微微蹙着,仿佛还有担忧。
一定发生了一件既让他期待,又让他担忧的事。
“川德罗宾来了。”艾欧道:“问他吧。”
随着一个转身,艾欧放开尼克,这首乐曲非常长,尼克与川德罗宾牵起了手。
“暹诺德找过我了。”川德罗宾道:“刚刚发生了一件小意外,需要调整我们的出行计划。”
“怎么调整?”尼克问。
节奏渐快,川德罗宾调整了舞步,从背后搂着尼克,以踢踏的方式迈开几步,又让尼克转身,搂着他的腰,在他耳畔低声道:“陪你出发的人员稍作改动。”
尼克道:“因为什么原因?”
川德罗宾道:“法瑞斯通往伽铎的水路上,被塞壬前锋部队布置了小型传送阵,杨大师送信回来警告我们,敌人有可能想要炸毁布尔哈通大坝,借水势毁去法瑞斯的大部队。”
尼克明白了,两人各自朝着不同的方向侧身,川德罗宾又道:“马特暂时没有消息,我已经派出人去寻找他了。”
尼克道:“会有危险吗?”
川德罗宾道:“很难说,但我倾向于信任马特的本事,他不会让自己受伤。”
尼克道:“我决定和锡安王子谈一谈。”
“我们正在试探他。”川德罗宾道:“你觉得大家对他的态度太过分了吗?”
尼克明白了,他欣然答道:“不,如果只是试探,我想我完全可以接受。”
就在这时,舞曲声停止,川德罗宾把尼克搂在怀里亲了亲他的脸,把他带离舞池,来到宴会厅边缘。
“这个建议是塔尔提出来的。”川德罗宾牵着尼克,随口道:“因为他不确定锡安的性格,所以刻意显得对他无礼一些,看他究竟是个愿意忍辱负重的人,还是……你懂的。”
“然后呢?”尼克端过酒,递给川德罗宾,他看到锡安正在宴会厅的另一侧,与塔尔交谈。
“这决定了他是盟友,还是自己人的身份。”川德罗宾若有所思地喝了口酒,说:“但你不必担心,我们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尼克道:“那么出发的时间,还按照原计划么?”
川德罗宾沉吟片刻,而后答道:“我需要和塔尔商量一下,变数太多了。”
就在这时,又有人过来,朝他们道:“主教阁下,骑士长大人。”
“您好。”川德罗宾微微点头,举杯道:“琼斯副议长。”
那是一个形貌雍容,举止得体的老者,他笑了笑,说:“我为属下的无礼向两位道歉。”
川德罗宾彬彬有礼道:“不必在意,我想菲里德不会介意此事,自从他离开了故乡,想必就与西里斯领一刀两断了。”
琼斯的脸色显然不太好看,尼克知道川德罗宾非常护短,且对金更为照顾,他观察琼斯的脸色,便朝他笑笑,说:“愿圣光也与您同在,副议长。”
川德罗宾道:“我们还是到这边来聊聊吧。”
川德罗宾把老者带走了,大厅内响起热烈的交谈,尼克吁了口气,正想找个地方看看,金又过来了。
“你还没陪我跳过舞呢。”金嘴上朝尼克说话,眼睛却盯着与川德罗宾离开的琼斯副议长,尼克问:“你认识他么?”
“当然。”金答道:“这家伙亲手把我父亲绞死了。”
尼克道:“你说老实话,在他的酒里下了毒没有。”
“这回不是下毒的好机会。”金随口道:“今天晚上,还是先跳舞吧。”
尼克听到跳舞就头疼,说:“可以简短一点吗。”
金挑衅地动了动眉毛,看着尼克,尼克只好妥协道:“来吧,我打赌你荒废时光,一定是舞艺生疏的家伙。”
“我必须照顾你,不能太快了。”金冷冷道:“需要我的教导么?”
尼克反唇相讥道:“错一个节拍,学一声狗叫如何?”
“走着瞧。”金面无表情道,牵着尼克的手野蛮地一扯,把他扯进自己怀里,继而分开,两人走进舞池。
“你走着瞧……”尼克话音落,前奏结束,乐曲正式响起。
当金开始他的第一个动作时,尼克便马上发现自己实在是低估了这嚣张的家伙,这首舞曲节奏极快,是泰拉传统的六大舞曲之一——飞利马斯之歌。
两人先是切步,碎步,再转身移步,紧接着金来了个开放式旋转,节奏越来越快,超快步的速度中,尼克竭力跟上金的动作。
金就像个暗夜中速度飞快的猎手,他的动作并不张扬,带着冷漠的风格,每一个动作都恰到好处。
矮人眼里带着冷漠,时而一扫全场,把尼克带到少人的地方,时而牵着他的手径自一路前行,尼克心里不住砰砰地跳,到了最后,他完全是跟着金的动作在走,一切举动都是下意识的,脑海里一片空白。
“不错嘛。”金冷冷道:“谁教你的?”
尼克:……
金一边跳舞,一边低声道:“感觉到了么?”
话音落,他猛地一拉尼克,两人身躯紧紧相贴,尼克感觉到金的反应,瞬间岔了心神,分开时,金痞兮兮地一笑,不料却碰到了背后的人。
“一次。”尼克面无表情道。
“汪。”金突然道。
尼克登时爆笑,忘了下一步怎么走,金马上抓住了这个机会,冷冷道:“你也一次。”
“嗷嗷……”尼克只得一脸尴尬,隔壁经过的男人嘴角抽搐,竭力装出笑容,装作没看到主教大人和骑士们的小游戏。
金则无视了一切闲杂人等,更优雅地带着他转圈,尼克几乎要认输了,金的速度实在太快,他的手臂,手掌与动作充满了不容置疑的野蛮与霸道感。
直到节奏舒缓,尼克才长长出了口气,被金拉到怀里,彼此以一个亲昵的动作搂着,在舞池边沿开始慢摇。
尼克以手按着他的肩膀,手指微屈,抬头看着他的眼,金则低头看着他,眼里充满了炽烈的渴望。
“待会就要分开了,你会想我么?”金低声道。
“不是一起出行么?”尼克道:“我记得咱们是先逃难小分队里的。”
金没有说话,只是专注地看着尼克,说:“我打赌你一定不会想我。”
“是的。”尼克道:“你除了欺负我还会做什么。”
金笑了起来,说:“承认吧,你爱我爱得要死,不然我的战天使铠甲哪里来的?”
“哦?”尼克漫不经心道:“难道不是因为你爱我爱得要死吗……”
“做好准备。”金说:“第三乐章要开始了。”
尼克:“你……”
金正想再说句什么时,忽然间一声酒杯碎裂的响声打断了乐曲。
所有宾客一同转头,望向舞池边缘。
那里站着川德罗宾,修,塔尔以及锡安王子。
锡安王子急促地呼吸,与塔尔针锋相对,久久不发一言。
他显然十分愤怒,手握成拳,肩膀不住发抖。
“原来,这就是耐色?”锡安以断断续续的通用语,以及生涩的用词,说道:“这就是、你们、用华贵的食物、装饰新王的宴会,却吝于、给同胞一点点、力所能及的食物。”
塔尔道:“王子殿下,您言重了。”
“我不会向您乞讨!”锡安愤怒至极,朝宴会厅内的人说:“真理之下、灵魂平等,何曾能赏赐乞丐一口饭,却再给他一巴掌?!这就是、秘法王的后裔?”
修冷冷笑了笑,转身走开,川德罗宾沉声道:“殿下,请息怒,我想今天晚上……”
“你们!”锡安王子转头望向尼克,愤然道:“我有求于人,不错!我放弃了整个民族的尊严!只恳求我的同胞们,给他们活命的机会!”
锡安王子的大陆语显然说得非常生涩,夹杂着些许摩多语,大部分时间词不达意。
所有与会者都笑了起来,既心酸又同情地看着他,只有尼克和金全部听懂了,尼克没有笑,只是看着锡安。
锡安也看着尼克,眼里带着悲伤与愤怒,说:“青,她死了。”
尼克听到这话时猛的一震,想起了被锡安掳走的那段时日里,他结交到的那个女孩子。她对尼克很好,甚至帮着他在锡安面前说话。
“我向你道歉。”锡安说:“没有别的用意,我来这里、只想朝你道歉。”
宴会厅里开始议论纷纷,不知道尼克与锡安有什么过节,锡安又道:“你的骑士们,不让我找你说话。”
说着,锡安转身要离开。
尼克道:“请留步。”
塔尔说:“我并未拒绝你的请求,我想详细过程,在今天晚上结束后,我们可以谈谈。”
锡安答道:“不必,我不会向你乞讨为生,我将率领族人离开,付出我们的生命,复仇,直到他们全部死去。”
锡安的话,瞬间令尼克被打动了,他望向川德罗宾,川德罗宾微微点头,尼克便走向舞池,想了想,说:“请跟我来,王子殿下。”
锡安摇摇头,走了出去,川德罗宾示意尼克跟他出去。
舞池内又恢复了乐声,宾客们不再议论,然而散会后,想必大家都会开始热烈地讨论这个八卦,究竟主教与锡安王子有着什么过去,猜测是免不了的。
尼克走出宴会厅,看着锡安站在喷水池边出神,漫天星光,夏日的夜晚凉爽,夜风中,花香沁人心脾。
川德罗宾站在走廊里,尼克离开走廊,走到锡安王子身边。
锡安看见了尼克,他的双眼依旧发红,他一手按在胸前,朝着尼克微微鞠躬,说:“对不起。”
“没有关系。”尼克笑道:“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锡安答道:“谢谢。”
俩人相视,默默无语,短暂的冷场后,锡安又说:“我令你和你的爱人,不能团聚。但是如果时光倒流回去,我仍然会这么做。”
尼克答道:“卢修斯和我的分离,是命运使然,并非因你的举措,请你安心。”
“真理之下。”锡安说:“我们的、灵魂无分彼此,真神为何不拯救我们?真神们只愿意、拯救教徒,是不是?”
尼克没有回答,看着池水中的星光。
“我还不知道你们信仰什么呢。”尼克轻轻地说。
锡安直视尼克在星夜下秀美的轮廓,沉声道:“山林之神,万物有灵,在山水里。我们没有神,我们敬畏这个世界。”
尼克想了想,说:“如果让你们并入耐色,你愿意么?”
“我愿意。”锡安说:“但我的族人,他们不能强迫。你的兄长让我和我的族人,都信仰你。但是我不知道教廷是什么,真神是什么。我们不愿被强迫。”
尼克轻轻地说:“不必勉强,我们都只是凡人,我愿将希望带到它不能到之处,起来吧。”
“尼克。”川德罗宾在他身后道。
尼克抬眼,回头,期待地看着他,川德罗宾想了想,尼克问:“可以么?”
川德罗宾点了点头,说:“可以,只要你不介意。”
尼克与川德罗宾都看着锡安王子,锡安王子沉默良久,最后点了点头。
“谢谢。”锡安说。
“这是我该做的。”尼克笑道:“团结一切能够团结的,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
锡安坐在喷水池边,似乎十分疲惫,尼克问:“青安葬在哪里?她……”
“她去市集。”锡安说:“遇见了死亡怪物。”
尼克明白了,多半是青离开摩多领地时遇见了亡灵的先遣军,锡安又说:“她坚持逃回来,向我们预警,后来她受伤太重,死了。”
“她说了什么么?”尼克问。
锡安摇了摇头,显然不太想提起这个话题。
尼克道:“她曾经朝我说过,一直爱着你。”
锡安苦笑,没有回答,又道:“她没有向我说过。也没有向族人、说过……她是我最好的妹妹。”
尼克不吭声了,两人便这么坐着,片刻后,锡安的五官微微扭曲,他的泪水止不住地涌下来,川德罗宾走到尼克身边坐下,两人便坐在锡安身边。
“摩多……”锡安说:“死亡的民众,三万三千五百三十二,我们无家可归,我们与耐色命运相似。”
“我们没有守住家园,我们……”锡安微微抽搐,摇头,自责地说:“我是个无能的领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