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面僵持了整整一分钟。
阮知面露紧张,怕他们再次起冲突。
一边又在想,傅青章什么时候开始信这些了?会是因为他吗?
梁浅则冷冰冰地看着自家儿子。
她懒得追究原因,只是在衡量,这人一而再,再而三地肆意妄为,她是不是该做些什么敲打他。
傅青章一改往日的沉着,看着梁浅想解释什么,但看起来底气不是很足。
这些是他的私事,如果他能处理好,那家里人根本就不会多说一句。
可是眼下他因为自己的事情,已经阴了梁浅一次;
还把工作的事情放在一边,让傅望钧接下很多棘手的事;
屡屡冒险就算了,现在甚至多了个信仰……
他也拿不准,如果太过分,两位会不会索性掀桌子。
好在,梁浅好像没打算这么做。
只是瞥他一眼,随后偏头看着阮知:“阮知,要么你也一起去玩?我们要去国内最大的寺庙,你还没见过吧?”
阮知以前就知道傅青章家里很厉害,很讲究,没想到竟然会那么讲究。
傅青章是因为自己才自驾来这里的,阮知紧握着水杯,正怕出什么大事,闻言连忙点头:“也……也好。”
梁浅松了口气:“那就好,你先想想,喜欢吃什么,我先让厨师准备。”
“我……”
阮知转着眼珠,一时皱起眉。
他的长相本就乖巧,认真思考的时候一副好学生模样,透着些孩子气。
梁浅情不自禁勾起唇。
如果是她平时交往的那些老油条,早就一顿官腔上来,让她随便弄点什么都行。
只有眼前这人真的在思考,自己到底喜欢吃什么。
身边都是老狐狸也不好,活得太累,偶尔看到一个心思单纯的,梁浅情不自禁放松下来。
“不着急,你继续玩,有时间再让他跟我说。”
梁浅一边说着,看了眼傅青章。
傅青章有些不确定地看她一眼,不知道她是什么意思。
梁浅走后,沙发上的两人同时舒了口气。
“阮知,你们之前见过吗?”两人看起来不像是第一次见面。
傅青章是真的好奇,也是想好好沟通不留隐患。
阮知皱眉看他。
原来梁浅没有跟傅青章说过?
阮知跟他开诚布公道:“她来找过我。”
傅青章微微皱起眉。
看来真的不知道。
又不是之前关系不明的时候,阮知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淡淡道:“她跟我说,你在没日没夜地工作,反正说了几句话就走了。”
傅青章第一次感受到家人对他私生活的关心,有些不习惯。
他面带抱歉地看向阮知:“阮知,你如果不想去,我就跟他们说清楚。”
看着他脸上的巴掌印,阮知险些抽起嘴角,最后叹气道:“你……还是算了吧。”
还以为傅青章是胸有成竹呢,没想到是带着他胡闹,结果还被妈妈给打了。
心里有点复杂。
阮知叹着气,戴上自己的手套小步跑了出去。
傅青章没想到梁浅竟然会帮他撮合,他得了便宜,不再卖乖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走出房门,院里的雪形状各异,自己的围巾竟然也派上了用场。
傅青章轻笑一声。
看了一圈,目光又回到院子中央。
阮知穿得厚,身上和腿都鼓鼓的,跪坐在雪地上,小心翼翼雕刻眼前的雪狮子。
傅青章心绪起伏,总觉得像是回到了过去。
几乎从来不拍照的人,拿起手机,对准阮知拍了一张照片。
“咔嚓”
他很少拍照,没有关手机自带的拍照音效。
阮知一脸莫名回头看他。
傅青章定住:“我……拍张照片。”
阮知没说什么,反而有些骄傲。
他对自己的雕刻手艺还是很满意的,如果以后拿到了足够多的奖,不再演戏,可能会去开一家手工店吧。
身边又传来几声“咔嚓”响,阮知假装不在意,实则垂了垂眸。
以前他们在一起,都是阮知在记录一些美好瞬间。
他以为傅青章不懂这些小情侣的把戏。
没想到只是没放在心上罢了。
傅青章只会用荤话哄他,达到自己想要的目的。
不过后来他的手机坏了,之前的记录都没有了。
他们两个的关系也越来越奇怪了。
阮知想着想着,心里愈发难受,摘下手套往屋里走。
坐在卫生间的马桶上冷静一会儿,阮知才有些后知后觉。
傅青章穷追不舍,爸爸妈妈有些动摇,梁浅也想让他和傅青章复合。
现在他自己面对傅青章也纠结了。
参加傅家的活动,他是以什么身份呢?
他突然想起,往年翟天豪也在傅家,所以应该是和很多朋友一起的吧?
到了之后,阮知才发现自己天真了。
也许是害怕他尴尬,又或者是不想让更多人见到他,所以家里没有邀请任何外人。
只有傅望钧和梁浅夫妇两人。
傅家是有名的世家,他作为傅青章的追求对象,是个抛头露面的明星就算了,还是个男人。
好像确实拿不出手。
四个人,两两坐在沙发上说话。
阮知坐在傅青章身侧,垂眸接受另外两位的打量,没有任何波澜。
今天来的时候,傅青章没有提,阮知也没带任何礼物。
阮知不清楚自己的定位,他跟傅青章不算朋友,也不是别的,索性不拿礼物了。
傅家两人也丝毫不介意。
梁浅客气地招待阮知喝茶吃水果,不过氛围还是有些尴尬。
傅望钧轻咳一声,努力做出慈祥的样子,问:“你叫阮知对吧,看着显小,你今年多大啦?”
阮知冷淡道:“二十三。”
傅望钧顿了片刻,皱眉看向傅青章:“人家比你小了将近一轮啊?”
傅青章回看他一眼,没有说话,但面露不悦。
傅望钧质问一样看向梁浅。
之前梁浅跟他说,这两人六年前就已经勾搭在一起了,还挺长情的。
现在二十三,那六年前的时候岂不是才十七?
梁浅明白他的意思,叹着气眨了眨眼。
傅望钧怒目看向自家儿子。
这个混账!
之前夫妻两人还担心过,以为阮知是什么贪图钱财的人,故意给有妇之夫当小三。
不过六年前傅青章还没进入公司核心位置,任何平台都查不到他的身份才对。
而且阮知那时候还没成年呢,正是忙着学业的年纪,哪能玩得过傅青章这种社会人士?
反倒是自家儿子,刚开始在婚内哄骗人家未成年,暴露后还逮住不放,封杀人家半年。
听说还拿自家医院的资源、用人家父母的安危威胁阮知,
后来还光明正大包养人,动不动叫医生或者去医院,
差点儿把人害得失聪就算了,最后还险些搞出人命。
夫妻俩都是一路厮杀过来的,见过的肮脏事数不胜数。
但他们没有想到,自家儿子竟然也会做出这种事。
单是公器私用这一条,傅望钧就想把这个逆子给整治一顿了。
“之前新到的橘子酒放哪里了?”
傅青章打破了平静。
傅望钧本就在气头上,闻言看了看他的脚踝:“你还能喝酒?”
傅青章暗暗叹气:“阮知之前很喜欢,不过已经很久没喝了。”
阮知垂着头。
刚开始在一起,傅青章确实经常给他送果酒。
自从他提分手开始,傅青章天天想着怎么让他难受,想着让他走投无路,哪里还记得照顾他为数不多的喜好。
去年过年倒是跟那批礼物一起,送了礼盒装的酒,不过他一直没有心情喝。
“不早说!”
梁浅瞪了傅青章一眼,叫来周应年:“小周,快,去拿。”
他们是下午三点多到的,坐了一会儿便要吃晚饭了。
之前阮知思来想去,只说自己爱吃甜食。
现在坐在饭桌前一看,满满一桌子,一半的菜都是甜口,还有几样精致的甜品,专门摆在他面前。
傅青章端起一份油炸罗非鱼,旁若无人地放到阮知面前:“明天后天我们开始吃斋饭,今天可以先吃点肉。”
阮知险些想瞪他一眼,嘴上道:“谢谢。”
他客气地把餐盘往里面推了推。
若是给他夹一两个也就算了,整整一盘都放在他面前,也太过分了吧。
梁浅也道:“第一次来,怕你不自在,今天都是自家人,不要客气。”
“……谢谢。”
傅望钧一边打量一边点头,不知道是第几次叹气:“挺好的孩子,就是太瘦了。”
家里厨师都是夫妻两人从各地挖来的,手艺根本不用说。
阮知从刚开始的冷淡,逐渐也缓和不少。
虽然吃饭中途众人都不喜欢说话,不过氛围好了很多。
傅望钧和梁浅对视一眼,两人都带了笑。
是个单纯孩子,吃的玩的,有一样就行。
怪不得之前傅青章在家里弄了秋千,还千里迢迢带着过来堆雪人,原来那么容易就能把人哄好。
梁浅脑海里构思着别墅的布局,想着哪里还能做一些改动。
梁浅是京城人士,不喜欢吃甜的。
傅望钧虽然是南方人,但近些年也戒了甜。
满桌的甜食,只有阮知一个人吃,阮知逐渐有些不好意思。
酒也是,只有梁浅和阮知一起喝了几杯,另外两位男士竟然滴酒不沾。
和别的那些吵闹饭局确实不太一样。
吃饱喝足,阮知看起来心情不错,梁浅和他说起了以后的职业规划。
阮知目前阶段还是想好好拍戏,无论是什么形式的作品,只要剧本好,他都想尝试。
梁浅以前确实有些看不起这个圈子。
从她目前所站的位置去看,这就是各方资本用来圈钱洗钱的地方。
不过既然阮知喜欢,她还是会尊重。
到最后,酒劲儿上来,阮知逐渐有些脸红。
夫妻两人也不怎么熬夜,连忙催着人去睡觉。
傅青章带着懵懵的人去了自己住的房间。
今天傅青章一直被忽略,不过他已经习惯了,之前阮知不在的时候也一样。
他从小到大都很少和家人说话。
带着阮知洗漱后才把人抱到床褥里。
看着眼前精致的人,傅青章心里一阵苦涩。
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隔了千山万水,怎么努力都走不到一起。
他真害怕两人像破碎了的镜子,再也不能修复。
沉默很久,他暗暗叹气,情不自禁在这人唇边亲了亲。
下一秒,阮知突然睁开眼睛,坐起身,懵懵地看着他。
“阮知……”
傅青章有种不好的感觉。
果然,反应过来他在干什么后,阮知微微皱起眉,眼里满是失望和伤心。
他早就知道。
他们两人之间,只有一件事情可以做。
哄骗他做,强迫他做,故意为难他做。
种种回忆涌上心头,阮知伸手按压住心脏。
傅青章从最开始就跟他说了目的,后来也一直在实践自己的话。
阮知心里苦笑,自己怎么还会抱有幻想?
再来一次,结局也许会更惨烈。
傅青章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心路历程,慌张解释:“不是,阮知,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刚才真是鬼使神差……”
不过阮知已经闭上了眼睛。
他垂着头没有发出声音,但眼睫毛逐渐湿润。
傅青章慌了神:“阮……阮知,以后我一定会尊重你……”
很快他就说不出话了。
因为阮知一点点侧身躺回床褥上,捏着拳头,逐渐开始颤抖起来。
傅青章屏住呼吸,经年冷静的面容有了些崩溃之色。
他现在已经知道这是什么症状了。
阮知抑郁复发了。
“我去叫医生。”
傅青章低喃着,起身正要开门,听到了阮知虚弱的声音。
“不要……”
阮知的牙齿已经开始打颤。
手脚酥麻没有知觉,心脏犹如放在火上炙烤,濒临死亡的感觉席卷全身。
傅青章立马折回,手忙脚乱地把人裹住:“对不起,对不起阮知,我不是那个意思,你不要,不要伤心了,好不好?”
心脏的痛感其实只有几秒钟,很快就变成了颤抖乏力。
阮知努力大口吸着空气,仿佛随时都会停止呼吸。
傅青章怕得脸色苍白:“对不起,是我不好,我是很喜欢你,不过以后我一定什么都听你的,什么都会尊重你的意见,绝对不会再骗你,不会再逼你做任何事。”
阮知听到了他的话,但是做不出任何反应。
只能等着身体自己逐渐恢复过来。
大概十分钟后,阮知才完全停止颤抖,放松身子瘫在被褥上。
傅青章的声音有些沙哑:“阮知,要去看看医生吗?还是要吃之前的药?”
阮知声音冷漠,整个人一点生机都没有:“没事了,之前医生说,最好别喝酒,不吃柚子之类的,不然可能会刺激到神经系统,过了那么久,我还以为没事了,没想到还是会不舒服。”
阮知往被子里缩了缩,筋疲力尽道:“我困了。”
傅青章无措地盯着他的侧颜。
直到他鼻息均匀,这才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关了大灯,留了个昏黄的夜灯。
阮知虽然睡着了,但一直在做噩梦,夜里四点钟就难受醒了。
他揉着心脏,暗骂自己的身体。
不会真的复发了吧?
不过他转眼就看到了趴在床边的傅青章。
傅青章随意坐在地上,上半身倚在床上,趴在自己胳膊上睡着了。
阮知本不想叫他,但现在毕竟是冬天,他盖上被子才刚刚好,这样睡肯定会着凉的。
“傅……”
他还没有叫出声,手背先碰到了傅青章的额头,烫得他立马收回了手。
“不会吧……傅青章?”
真的冻发烧了?
傅青章没有醒来,阮知托着他的头,发现他半边脸已经通红了。
之前这人发烧的时候就是这样。
阮知匆匆开门走了出去,可是外面空荡荡的。
他目前在二楼,阮知站在扶手处朝楼下看去。
“还有人吗?”
阮知试着叫了一声。
“怎么了阮先生?”
周应年竟然真的在。
阮知连忙道:“傅青章发烧了,好像晕了。”
……
一大早,傅望钧和梁浅刚从卧室走出,就见私人医生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小憩。
两人相视一眼,梁浅问:“陈医生,你怎么在?”
医生看着楼上:“额,是……”
“混账!”
傅望钧立马冷了脸。
以为是傅青章又在瞎搞,气势汹汹就朝二楼房间去。
梁浅胸前也起起伏伏,皱眉跟在后头。
两人直接开了锁。
推开门,阮知正坐在床边低头看手机。
再转头,傅青章半躺在沙发上,手上扎了输液针。
看到门口两人,阮知收起手机,战战兢兢站起身,情不自禁道:“……对不起。”
看他一副害怕模样,梁浅连忙上前拉住他的手:“阮知,你没事吧?”
阮知摇着头,有些心虚地看了看傅青章:“他发烧了。”
梁浅松了口气:“唉,那就好,吓我一跳。”
傅青章之前把人吓成什么样子了?
别人发烧,你对不起什么?
梁浅探了探,阮知手心里竟然全是汗。
梁浅拉着人往外走:“咱们离远点儿,免得被他感染了。”
阮知有些错愕,懵懵地回头看了看。
傅望钧冲着屋内冷声道:“那么大的人了还不会照顾自己,还是说,你又不想跟我们去佛寺?”
“我会去的。”
傅青章好像屏蔽了他的怒气,只回了重要信息。
傅望均:“自作自受。”
梁浅把手握紧一些:“阮知,不用害怕,我之前跟你说的都算数,我们都会护着你的。”
阮知垂着头没有吭声,他现在心里很复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