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衣衫尽湿,愈发显得身材瘦削,脚踝处鲜血淋漓,整个人似乎已经脱力,只能靠着清湄和清澜两人的力道勉力支撑。她发髻散乱地贴在面颊两侧,面色惨白,竟是清溪。
“这是怎么?”赵荑也被惊到,急声吩咐:“快给她换了衣裳,看伤口怎样,快去处理。”
清澜等自去忙碌,赵荑转而问门外赵濯等人究竟怎么回事。
“回奶奶话,小人等在院西墙外查看,听到有呻吟声,顺着声音发现了清溪姑娘倒在灌木丛里。雨势太大,想着还是带回来等奶奶定夺妥当。”赵濯声音不急不徐。
几个大男人确实没法处理这种情况,赵荑点头:“你处理得很好。可还发现其他疑点?”
“雨里很难留下痕迹,小人惭愧!”赵濯应着:“不过,倒是有一点需和奶奶禀明。牲口棚草料堆后的狗洞本来堵住的大石头脱落,洞口又露了出来。”
“哦?洞口可以爬进人了?”赵荑瞬间警醒:“怎会脱落?”那日晴儿说有狗洞后,赵荑就让人暂时用大石堵住。大石很重,堵住洞口时还是赵涣和赵沐两人合力完成,一般人很难挪动。想着等请了泥瓦匠来,再一并处理加盖的房屋和院子各处需要修补的地方,不想却先出了纰漏。
“今儿个雨势太大,墙侧的土层松动不少,洞口下的砖石已经被掏空,加之院墙里外侧本就有向下的坡度,所以顺了坡度,石头顺着泥沙被推了下去。”赵濯声音里有内疚:“是小人失职。请奶奶责罚!”
“罢了,这里很多情况我们都不清楚,也不能预测。”赵荑不想听任何懊恼之辞。如果事后诸葛亮有用,那世界上哪会有那么多弥补不了的遗憾和悔恨?
“洞口可查看过?”赵荑追问。
“虽然雨水冲刷得厉害,但小人等也算查看及时,洞口旁残留了些许泥水拖拽的痕迹,小人觉得是有人进出过。”赵濯并不过分夸大,据实以报。
“你觉得是那个黑衣人么?”赵荑想听赵濯的分析。
“不是!”赵濯斩钉截铁:“那人的身手无需从狗洞走。”
是啊,本就是两秒的事情,要忙活好一阵子,想想只有傻子会做。
“两伙人?”赵荑喃喃。除了李家,她想不出还有谁。即便是府里来人,也会先和李家通气,按理不会如此行事。
“对了,”赵荑忽然回过味来:“赵濯,你和清湄过来时,为什么踹开房门,门上了闩?”
“是!”赵濯略有诧异。“您——”他忽地顿住,“得罪!”语声未落,他已冲进屋里,急速转身,直接挡在了赵荑身前。
屋里还留漾儿、满儿两个小婢女,此刻也被惊到,手足无措地跟着挡到赵荑身侧。
“不必如此。”赵荑有点啼笑皆非:“我到隔壁去,这里你们几个查查看。”说着举步向外。
男属下进女主人的内室,这传出去可不是好事,不过好在都是自己人,赵荑本就不在意,何况还是性命攸关的时候。
赵濯已然意识到不妥,但此刻也没有退路,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等了半盏茶功夫,赵濯等回了话。床下有未干的水渍,有人在赵荑床下躲藏过,其他并无异样。
“是小人办事不力!”赵濯此刻愧疚到了极致。是他破开了门闩,当时床下的人与他不过几步之遥,可他不仅没能察觉对方的存在,甚至任由那人逃脱。若五奶奶有任何闪失,他万死难辞其咎!
“智者千虑,尚有一失。你不必多想。”赵荑安抚道。“无论那人为什么而来,终归因为你来得及时,不得不遁逃。只要对方有所图,总会再来,我们多些警醒就好。”
赵濯深深躬身应下,只心里发誓,五奶奶不计较,是主家仁善,可他不能原谅自己。此后他即便每日不睡,也绝不允许再出了类似纰漏。
“奶奶,滕管事带了周账房来,说庄子里的人病了伤了,不能及时请大夫来看的时候,是周账房给处理和开方子。”清湄过来回话打断了赵濯。
“好,让周账房看看清浅和清溪。”赵荑吩咐。
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清湄又来回话,说清浅无甚大碍,应该是被打晕灌了昏睡的药,估计再过个把时辰也该醒了。清溪的脚踝有些麻烦,看着是被重物击中,恐伤了骨头,最好请县里医馆大夫看看。
“清溪怎么说?为什么大半夜在院子外,还伤了?”赵荑问清湄。
“奴婢问过了,她说因为被主子遣回去,她哥嫂一直容不下她,想给她找个婆家,换些钱粮。今儿个说是主顾要上门,她害怕,就逃了出来。不想她哥嫂一直在附近寻她,她只能躲着。谁想下起了大雨。她不敢进院子,也不敢回家,又不知她哥嫂是不是还在附近。雨大风也冷,她原本躲在西边那棵大杨树的树洞里,但没想到雨这么大,树洞不断进水,她实在熬不住了,就想着能不能寻个机会溜进院子里求清澜收留。谁想她刚从树洞里爬出来,就撞上从狗洞爬出去的人。那人也惊了,朝她就扔石头,她被砸中,伤了脚。那人被她的叫声惊到,没管她就急急地逃了。”
“她可看清那人的样子?”赵荑追问。
“她说雨太大,她只看到是个男人,头脸包住了,个子不高,很瘦。”清湄说。
这身形特征庄子上的男子多数符合,说了等于没说。赵荑对清溪的身份存疑,所以对她说的话不过听听,可信度不高。
昏迷的清浅、逃走的黑衣人、受伤的清溪、床下躲藏的人、狗洞爬出的男子——赵荑只觉迷雾重重。
“清浅那里你留心着,若醒了,问问怎么回事儿。”赵荑蹙眉吩咐,清湄应着退下。
赵濯等也被赵荑遣了去,都是一身湿漉漉需要处理,病倒了她更无人可用。
赵荑摩挲着粗糙的桌面,一时没有头绪。
“奶奶,奴婢有话说。”一直守在一旁的漾儿开了口。刚刚几个婢女被赵荑打发去各有差事,她只留了漾儿,其实也是存了问询的心思。如今听她说话,顺势问:“哦,你有什么话?”
漾儿福了福身,说:“奴婢几个出了屋子,看到赵濯叔和清泽等在主子门外,当时除了清湄姐姐进了主子奶奶屋里,晴儿在照顾清浅姐姐,院子里其余人都在,只清澜姐姐在屋里还没跟出来。”
赵荑手下顿了顿:“哦?”
“奴婢也是后来想想回过味来的。”漾儿接着说:“大家跟着奶奶往后园去,要拐过山面时候,奴婢回头看过,清澜姐姐当时还没出屋门。奴婢等听清泽回话时,清澜姐姐才到了奴婢身后。”
“她的动作倒是不快。”赵荑笑了一下。“还有其他么?”赵荑接着看向漾儿。
“主子换了房间。”漾儿言简意赅。
是的,她换了房间。可有人精准地摸到了她的床前。这个内鬼是清澜么?站到她床前而后躲进床底的也是她么?赵荑仔细回想,即便那道闪电亮如白昼,可她只觉有影晃过,并没有具体身形,就像一道模糊的声音,存在却难以辨认。如果真是她,她进她的房间做什么?想害她性命么?不对,惨叫声响起时候,漾儿几个都被惊醒,清澜和她们一处,没有时间。况且若是清澜,门闩闩上她如何出得去?赵荑摇头,这样说不通。
“你说,躲进床下的人可能和她有关么?”赵荑还是想问问漾儿。
“不确定。”漾儿摇头。“但奴婢觉得她那么晚才出来,也许存了什么心思。”
清溪的惨叫声和那人在她床前是同时,这是今夜第四个为她而来的人么?赵荑深深吸气,这是多少人在算计原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