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小五回过头,看到了他方执仁冷峻的脸。
庙祝听着方才那句话就知道不是自己能听的,很知趣的告辞离开了。
方执仁走到余小五面前,扯过他手里的卷轴扫了一眼,冷笑,“如此幼稚的手段,你们家司使是不是还觉得自己挺聪明的?”
“可是,这手段的确有用啊……”余小五偷偷看着他,“司使也是怕百姓受苦,大哥你别这么凶嘛。”
方执仁伸手把他薅到角落里,“你们九重司的人这样明目张胆的违背城主的旨意,你还嫌她被罚得不够多吗?”
“司使又没亲自来,城主若是怪罪,就说是我自作主张,我自己挡着……”
“胡闹!你的命就不是命了?”
“那百姓的命也是命啊……”
方执仁沉默了,片刻后,他皱眉低喝道:“趁着雪没停,赶紧走!”
“哦……”
余小五也没敢再多说什么,很快消失了。
方执仁转身看着他离开的方向,默默叹了口气。
一个圆润的身影出现在他身边,和他一起看着那个方向,“看来,小司使这颗心,是一点都闲不住啊……”
方执仁狠皱了一下眉头,但很快恢复了平日的端正忠厚,转头看着来人,“李隐士,我这些师弟师妹都是穷苦出身,不忍见百姓为难遭灾,并非有意违背城主的命令,还请李隐士在城主面前……”
李三笑着打断他的话,“方统领这话,倒把我说的像个进谗言的奸臣了。”
“方某并无此意,我是个粗人,说话有不当之处,李隐士莫怪。”
李三的眼缝细得好像飘进一片雪花就能把眼睛封住,他懒洋洋的伸手去接天上的雪,“方统领啊,老天爷说下多厚的雪,要下多久,早就定了。无论我是伸手拦一下,还是推波助澜,最后的结果都还是一样的,什么都改变不了。至于你,能躲就躲,躲不了就要给自己找出路,可别一起给困死了。”
“李隐士说的有理。”
李三收回了手,“上次我跟你说的事,你不会还没想好吧?”
“我……”
李三手中的拂尘在方执仁身上一扫,掸去了他肩头的几片新雪,“你愿意想,那就慢慢想吧。反正这天底下从不缺聪明人,你若是一直想不好,总有人比你先想好。”
他转头离去,方执仁朝着他离开的方向施礼,“李隐士慢走。”
李三没回应,直接走远了。
方执仁海保持着施礼的姿势站在那儿,像是被这漫天风雪冻住了似的,始终没有挪动。
“循礼,我想好了!”
天近晚时,大雪终于停了,左如今把方循礼叫到书房,开口便是这一句。
方副使看着她的眼神,“我怎么觉得你不像是要辞官回家的样子?”
“是,我要留下来。”
方循礼虽然早就预料到了答案,听到她亲口说出来,却还是忍不住挠头,“若不是因为认识你这么多年,我一定以为你是个官迷。”
“你这么想也没错,只有站在更高的位置上,才能保护更多的人。”
方循礼:“我现在听你说话都瘆得慌,你还想站多高啊?”
左如今笑,“不知道,但我已经决定留在似风城,至少要先把眼前这个难关渡过去才行。”
“眼前?你是觉得城主很可能现在就要动你?不会等到左培风回来?”
左如今点头,“若是左培风回来,说不定还能留着我的命,但城主已经明显容不下我了。”
到此刻,她才终于把之前方执仁在迎风楼和李三一起的事情告诉方循礼。
“原来城主早有准备,想让方执仁来对付你?”方循礼冷笑,“他老人家还真是会挑人啊,知道谁最会坑自己人……”
“从前大家都被玉佩操控,我摸不透他的心思,玉佩碎了之后,我还没有机会和他好好聊聊。”
“你想见他?”
“嗯。”
“你不怕他直接下黑手害你?你可别忘了我当初……”方循礼说到一半,还是没有继续往下说,而是转了话头,“他不会见你的。尤其现在他又要忙着雪灾的事,有大把的理由拒绝见你。”
“我知道,所以我想请你帮忙,他一直有愧于你,若是你提出想见他,他不会拒绝。”
方循礼没有立刻回答。
他天生阴郁敏锐,太懂那些人性挣扎时突然头脑一热的勾当。他知道人无完人,在他认识的所有人里,包括左如今,包括他自己,都干过一些不体面不入流的脏事。他知道方执仁早就后悔了,并且会一辈子都为当初的举动而懊悔。
但这不表示他会原谅他。
反过来,他不原谅,也并不表示他不会利用方执仁的懊悔。
他冲左如今笑笑,“我帮你。”
左如今也笑,“还是我三哥最好。”
“少来这套。”
夜慢慢黑下来,方循礼的屋中亮着灯,安安静静的。
左如今的屋中也同样如此。
她似乎摸到了一点方向。那些想法浓淡参差的混乱着,却无一例外的发出连顾的声音:“你做的没错。”
她起身取出那张传信纸,展开,上面已经有连顾的一句话了:左蹊三日后到隐雪崖。
左如今一愣,立刻回到:他去隐雪崖做什么?我并未透露左培风要去游历一事。
连顾很快回话:尚未可知,但左培风暂时不能离开了。
左如今有点想不明白,左蹊好端端的怎么跑到隐雪崖去了?难道是为了修复玉佩?
细想想,应该不会,吸人神髓的东西乃是邪物,他怎么敢带到隐雪崖去?
为了这次受雪灾的百姓?
可是之前那么大的疫毒他都未曾去过,这次的雪灾并不算太大,应该也不会吧?
那还能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因为她和连顾走得太近,想要在隐雪崖那边挑事,让连顾从此与她断绝往来?
她想来想去,虽然哪种猜测都听着不靠谱,但左蹊在玉佩刚碎不久就亲自去隐雪崖,必然不会是什么好事。
至少对她来说,不可能是好事。
她正用笔杆子杵着额头瞎琢磨,纸上又出现一行字:“你近几日可还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