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句平常得不能再平常的问候,左如今看着那行字,竟莫名觉得有些安心,她又想起了他之前对她说的那句话:“你做的没错。”
或许这句话对于连顾这样好的人来说,不过是随口的一句宽慰,但连顾并不知道这句话在她最近无数次的徘徊和疑虑中,给了她多大的力量。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一会儿,最终只简短的回了两个字:还好。
连顾:那就好。
他稍微停顿了一下,又继续写道:左蹊上崖只是,我正巧要闭关几日,他上崖后的一举一动,我恐怕不能时时帮你留意了。
左如今:为何闭关?你是受伤了吗?
连顾:没有受伤,只是寻常的修炼,本就是要定期闭关的。
左如今想起他之前在似风城时,也是隔三差五就要回隐雪崖几日,看来的确是要定期闭关的。不过书上说修仙之人闭关都要三年五载的,怎么连顾闭关三五天就完事儿了?果然大师兄就是大师兄,天赋这玩意儿是羡慕不来的。
她很快回了一句:你好好修炼,不用担心我。
放下笔,左如今那种“好的不灵坏的灵”的直觉再一次莫名冒了出来。
那直觉很清晰,她的思维却很模糊。
往常对付蚀月族的时候,她总能条分缕析的找到各种思路,但这次,她只能感觉到莫大的危险,空荡荡的,只有危险。
她看着桌上的传信纸,突然有些后悔,她其实很想问问连顾:能不能晚几天再去闭关,能不能帮我看看左蹊到底安的什么心?
左如今重新把笔拿起来,攥了一会儿,终究没能落下一个字。
连顾已经帮她够多了,即便她厚着脸皮说自己是得道多助,也总不能因为自己而耽误人家的修炼吧……
她默默叹了口气,一不留神,笔尖一滴墨又落在纸上。
连顾:怎么了?
左如今看着那滴墨苦笑,突然灵光一闪,提笔就着那一大滴墨往四周延展开,没几下,竟在纸上斜开了一枝墨梅。
司使大人在无定堂多多少少也算学过一点画技,但勉强只够画个地形图,和风雅是全然沾不上边的。好在梅枝本就硬瘦,倒也和她的画技浑然天成,愣是凑出了几分寒梅傲雪的劲儿来。
她自己还算满意,大手一挥,又在旁边又写下三个字:送你了。
连顾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送花,而且是他眼睁睁看着她一笔一笔开在他面前的花。
如果此时崖顶还有旁人,就会发现他们家谪仙一般的大师兄对着一张纸上一根七扭八歪的树枝和几片墨点不值钱的傻笑。
当然,左如今也看不见。
她只看见纸上颇为客气的回了两个字:多谢。
司使大人撂下笔,觉得自己心情好了一些。仙门大师兄都能和她这要饭出身的野路子一起画画玩,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不可能的?
说不定峰回路转,过几日就有新的转机了。就算没有转机,南墙她也不是没撞过,头破血流又能如何?既然已经决定留下,就不要再后悔了。
次日,方循礼派人给方执仁送了封信。
信中具体写了什么,左如今不知道,但当天晚上,方执仁就送了回信过来:为兄近几日忙于雪灾事务,分身乏术,十日之后,府中备下晚宴,请师弟赏光前来。
“十日?”方循礼看向左如今,“他连说几句话的功夫都没有吗?为啥要等到十日之后?”
余小五在旁边探着头,“大哥肯定是猜到了不是你要见他,而是司使要见他……
方循礼:“那又如何?”
余小五:“他会不会是还没想好啊?所以故意拖延几天……”
方循礼:“他没想好什么?没想好怎么杀司使吗?”
余小五:“他在城隍庙前对我说话的样子,还是挺担心司使的安危的……”
方循礼冷笑,“他当初骗我喝下浮云散的时候,也是关怀备至来着。”
余小五不敢反驳,转头看向左如今,“司使,你怎么不说话啊?”
左如今在算时日。
连顾说,左蹊三日后到隐雪崖,以他的车马,必然不像她这样骑着老虎星夜前行,这样一来一回,至少也要七八日,再加上他可能要在隐雪崖留一两日,等到左蹊回似风城,应该恰是十日左右。
而方执仁偏偏要等到十日之后再见她……
这不可能是巧合。
难道他们已经暗中达成了某些约定,要除掉她吗?
可这件事若是由方执仁来做,为何不在左蹊离开似风城的时候动手?这样不是更像一场狗咬狗吗?
还是说,方执仁所谓的十日之后不过是个幌子,因为在他眼里,她已经活不到十日之后了?
“司使?姐?”
左如今回过神来,没有回答余小五的问题,而是直接吩咐:“小五,你近几天多带些人手,换上便装,去护城军抚恤灾民的附近帮忙,顺便留心方执仁的动静。”
“明白。”
“循礼,九重司中事务照常处理,尤其那几桩还没破的案子,不可松懈。”
余小五看着她,“都这个节骨眼上了,你还有心思查案子?”
“我有危险就是节骨眼,对那几个案子的苦主来说,不也是节骨眼吗?”她面色平静,“只不过我最近可能思绪有些乱,循礼,你多帮我盯着点。”
方循礼:“嗯。”
余小五捅了捅他三哥,小声道:“你也不劝劝司使?”
方循礼:“司使决定不辞官,不就是为了干正事的吗?眼下既然有正事要做,为什么不做?”
余小五:“那我去帮忙,也是真的要帮忙,不是为了盯梢呗?”
左如今:“帮忙盯梢两不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余少侠生无可恋,“我就一只眼睛,还得观六路?”
左如今和方循礼没忍住,同时“噗”的笑了。
余小副使拉了个命苦的长音,转身撞了一下方循礼的肩膀,走出老远还能听见他的哼唧:“要是顾先生在就好了……”
方循礼像是被提醒了,“对了,眼下如此危局,你要不要找连顾帮帮忙?”
左如今:“连顾要闭关几日,怎好为了我的事随意破坏人家的修炼?再说了,眼下说是危局,其实不过是咱们的感觉而已,没有任何证据证明有人要害我,就我算请连顾帮忙,他又能如何帮呢?”
方循礼眉间愁色更深,“以前对手是蚀月族的时候,虽然难缠,但好歹是看得见摸得着的,要杀要打都还痛快,现在成天猜来猜去,一个对手没看见,倒是比之前还要心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