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情急之下他却忘了所用双头叉已是极老物件,便如他的年岁一般。
天九目光一闪,见木柄与铁尖交接之处已是乌黑之色,剑到半途偏了四寸,不偏不倚斩到那处。
贺沧只听唰的一声响,脖颈那处猛然一凉,叉头当啷一声掉落在地,那一颗灰白头颅紧接着骨碌碌滚将出去。
身子则直挺挺倒地,腔子之中热血喷涌,霎时间,三尺之内热气腾腾俱是血水。
远处传来脚步之声,天九不敢逗留,滚过血水拾起贺沧瞪着双目的头颅狂奔而去,却听身后传来微弱叫声:“爷爷……”
念及此处天九微微闭眼,哑声道:“有趣,看来前半生咱们霉运已尽,以至于每每杀人都可全身而退。”
那人怔了怔而后哈哈一笑:“如此看来老天还算是公平。只可惜杀了燕归南之后我也是重伤残命,回到总坛疗伤之时发了癔症,整日嚷着要见阿姐……”
天九心下一沉,却听那人又道:“此话便被风水听了去,待我伤愈之后将我带至九霄宝殿阴牢之中,这乃是我平生唯一一次到九霄宝殿……”
“你可记得如何去到九霄宝殿?”天九不由急急问道。
“除蒙眼之外,风水还喂我吃了大梦丹。这一路之上发起梦来,好似坐在一只大鹏鸟上入云而飞,只觉层云缭绕、冷气逼人,便好似真的一般。醒来之后半日之内都不知是梦还是醒,如何能记得如何到九霄宝殿?”
天九神色黯然,无奈道:“阴牢之中有些什么?”
“阴牢?”那人身子不禁抖了抖,“阴牢之中俱是鬼怪,根本不是人间才有……在那间石室之内,一盏孤灯如豆,我只看得对面坐着三只厉鬼!
一只黑的,一只红的,还有一只白的……那白的缓缓过来,我竟看不到脚……也不知怎地一伸手便拉出我的舌头滴了三滴黑水。
黑水腥臭无比,咽进肚里好似刀刮一般痛楚。而后这三只鬼轮流向我发问,至于问的什么一概记不得了,我只记得风水进来之后问了问,阿姐是谁?”
那人双眼变得混沌无光,沉了沉又道:“之后在那间石室之中关了两日,三色鬼带着一名女子开锁进来……我闻到那股香气!那股香气是阿姐身上的无疑,便如做梦一般,我竟又见到她!
她依旧是那副精致模样,只是脸上挂满泪水,将那些胭脂水粉俱都弄花了。我不住唤她阿姐,她却惊叫连连,装作不认得我!我气急了,骂她忘恩负义,骂她薄情寡义。
那只红鬼却忽然讲话……她穿着一身红衣,听讲话之声应是个女人,惨白手之上指甲血红,捏着阿姐的脖子问我,为何还要记得她。我一时间答不上来,只好随口讲每次和女人行房之时都会想起阿姐……”
说罢四下望了望才道:“那红衣女鬼尖声笑起来,笑得我心烦意乱,而后将阿姐丢在那处,要我两人当着这三只鬼行房,若是不肯便要将我杀了……”
天九心中一阵恶寒,低声喃喃道:“天罡上层之人当真是一群妖魔鬼怪。”
那人呜呜咽咽,许久才道:“我以为之前与阿姐曾是一年夫妻,便是当着鬼行房亦不是难堪之事……殊知阿姐死命不肯,我沉下心来温声对她讲,此事关乎我之性命,为何不肯?
她竟骂我畜生,我一气之下强行……现今想起来,仍是惴惴不安……那三只鬼边看边大笑击掌,好似我二人便是猪狗,我有心打住,那三只鬼见了纷纷道,若是中途停了,两人都得死无葬身之地……
事毕之后阿姐满眼幽怨似是要将我吃了,我这才幡然醒悟方要开口安慰……不过……不过……”
那人一脸惶恐之色,一行清泪滚滚而下,喉头颤动着道:“为时已晚!我也无能为力!那只黑鬼不知何时出手,一只枯爪轻易将阿姐的头……生生拧了下来!我也只能眼睁睁看着,一个字也讲不出,一颗泪也未敢流……”
天九见过无数生死惨状,但听此事仍是脊背发冷,不由道:“此事惨烈,你虽是有错,却也是受害极深之人。天罡之所以留着阿姐性命再见你,为的就是在你动摇之时灭你残情余恨,再行杀人便可愈加阴冷心狠,只是可怜了阿姐……”
“是我害了她,我若不提及她,也不会令她惨死……尤其死前对其做的龌龊之事可谓罄竹难书、人神共愤……三鬼走后带走阿姐尸身,风水一直在门外观望,心满意足进来之后又是一番说教,若我再为天罡接单杀人,即便是死了也可与阿姐同葬。
若是无故死了或逃了,那阿姐便由道士做歹毒法事,令她不得超生。”那人长出一口气,讲完阿姐之事便掀翻胸口一块大石一般。
天九胸中憋闷,暗道若是青麻被抓,要他二人当面行房,自己又当如何?随即脑际一亮,想到倒不如一起赴死反倒好一些,心中稍稍有些宽慰,问道:“你是魔字号营第几号?”
那人双眼有了些许生气,沉了沉道:“我乃是魔十七。”
“现今杀了多少人?”
“七十有八。”
“还怕死么?”
“怕!杀的人越多,便越怕自己也被人砍了头去,尸骨无存。”
天九皱眉道:“你二人受辱之时,其实也有解脱之法……”
“哈哈,我明白你的意思。你可知那时我被下了药,浑身绵软无力,若不是阿姐也被下药,便是行房也难以成行,更莫说杀了阿姐之后共赴黄泉……
似是想到某事瞪眼厉声道:“天罡远比咱们想得高深得多!你虽是天字号营中唯一逃出且存活之人,一时半会儿天罡也杀你不死。
但你莫忘了他们阴魂不散,早早晚晚会抓住你的疏漏,寻出你的软肋。再加上九霄宝殿之中尚有几尊天字号杀神,一旦天罡耐心消磨殆尽,便是你的死期!”
天九轻轻一笑:“我虽也爱惜己命,不过若真到了非死不可之时还有什么可怕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