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43章 鹿鸣村的恐怖禁忌
听到屋外那嗷嗷叫唤的救命声,村路两旁那些屋舍院门,吱吱呀呀的纷纷露出一条门缝。
待听清楚嚎叫声的主人后,老少村人面露惊色,心底又带着一丝幸灾乐祸,一个个走出自家屋门。
这两天,坐落于穷乡僻壤的鹿鸣村实在太多热闹看了。
前有孟家小煞星丈量荒地,后有县太爷进村拿人。
早晨晒谷平那场侵占土地的风暴还未散尽,现在,又出了何家大闺女持凶器追杀亲嫂这等骇人听闻之事。
寒风侵骨,死气沉沉的鹿鸣村,这一天,竟没一刻消停。
穆郎中带着长子从家中走出,两人横亘在路中央,拦住了双眼通红,一身破釜沉舟气势的春稻。
“春稻丫头,赶紧将你手中凶器放下,当众弑亲乃罪无可赦之重罪。”
“你若杀了你嫂子,被押进大牢,两个幼弟幼妹焉有活路?”
穆郎中看着白蜡枪那沾满鲜血的七寸枪锋,眼角不停跳动。
这小丫头,哪里来的这等锋利凶器。
一路奔跑的狗蛋大嫂看到有人拦下春稻,心气一松,全身瘫软坐在黄泥路上。
春稻停下追击的脚步,持枪柱地,眼神恶狠狠望着前方坐在地上哭嚎的大嫂。
“穆郎中,不是我想杀人,实在是这恶妇不配活在世间。”
这时,春稻大哥何秋生双腿拖着两个挂件,喘着粗气来到妹妹身边。
他阴沉着脸,眼神闪避:“春稻,你们三姐弟上山一天,半根柴火没打回家。”
“天寒烧炕,每时每刻都需要柴火,你们空手而归,你嫂子说你们几句,打你们几下,不应当吗?”
“呸!”春稻朝他吐了口唾沫,厉声道:“家中满满半院子的柴火,哪一根不是我和弟弟妹妹上山砍拾来的?”
“这个冬天,你们夫妻俩整日躺在炕上猫冬想鬼主意,可曾去山上拾掇过一根柴火?”
“我们三姐弟做牛做马、累死累活,到头来连一碗粗面糊糊都喝不上。”
“大嫂想卖我们,又怕我不顾生死跑去县衙击鼓告状,便日日在家磋磨我们三姐弟,耗了我们心气,最后受不了甘愿被卖。”
“你这番对待自己的亲弟、亲妹,配做大哥吗?良心可安?”
“见我们不屈服,又不敢冒着坐牢的风险强卖我们,为了家中那几担救命粗粮,便想着法子饿死、冻死我们三姐弟,好让你二人能安然度过这个荒年,独霸家中房屋、田地。”
“你让大家评评理,你们既然能做出这等猪狗不如之事,我杀畜生,有何不对?”
大虞刑律规定,除了父母,以及当事者自愿同意,谁也无权贩卖家中亲人,即便是祖父、祖母、家族族长、当家长子也不行。
若违此令,卖主杖五十,黥面发配三千里,买主杖五十,没家中财产归于国库。
法规虽如此,然,上有政策,下有对策。
有些人被卖便卖了,若是无人出首告官,买卖达成,身契过签,官府亦睁只眼闭只眼,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春稻语气哽咽,把这对夫妻的阴暗心思暴露在阳光之下。
她那双通红眸子,紧紧盯着窝囊废大哥,眼眶里那滚烫泪珠,顺着脸颊,大颗大颗滴落。
挂在大哥腿上,死不松手的狗蛋和冬麦,心疼看着泪流满面的姐姐,张嘴狠狠咬了大腿一口,随即松口,飞奔到姐姐身边。
何秋生双腿传来剧痛,忍不住发出一声痛嘶。
围观的众人听到春稻对大哥、大嫂的控诉,纷纷摇头,低声议论,直呼这两人不配当人子,不配做人妇。
何秋生脸色一阵白、一阵青,低头磨齿说道:“敢情我辛苦把你们三人养大,还养错了?如今倒是养出三个不知感恩的白眼狼。”
“呸!”狗蛋嘴里吐出一口血水,双眼布满怨怼,愤怒吼道:“我和妹妹是姐姐一手带大的,你这个当大哥的几时理过我们?”
路旁,一个中年婶子眼神鄙夷的望着何秋生,毫不客气地大声说道:“我住隔壁,这点我可以作证!”
“自从何铁牛去了以后,八岁大的春稻还没锄头把子高,就背着冬麦,拖着狗蛋上山拾柴采菌,下田插秧种稻,翻土种麦,挖垄种菜,种玉米。”
“三泡牛屎高的小丫头,整日忙里忙外,还要照看弟弟妹妹,没闲过一刻,可怜见的!”
有人带头,各家妇人姑娘也纷纷开口痛骂何秋生两夫妻,一时间,众人义愤填膺,口诛笔伐,嘴里不断唾弃这两人。
看到这副光景,何家大嫂自知理亏,也不好再嚎丧,坐在地上抱着伤腿,泫然欲泣扮可怜。
何秋生低着头,面红耳赤,想反驳却又找不出半句词儿。
新鲜出炉的鹿鸣村村长——李老汉踱步行至三姐弟跟前,温声询问:“春稻,你手中这锋利缨枪从何而来?”
春稻仰头看了他一眼,沉默不语。
小冬麦记得临走时石头哥哥对她们说的那句话——小山哥哥给的东西,没人敢来抢夺。
她抱紧姐姐的臂弯,抬起小脸壮胆说道:“小贵人给的。”
李老汉眼皮一跳,急忙又问:“哪个小贵人?他什么时候给的?”
冬麦咽了咽口水,回答道:“小山哥哥呀!我们两天没吃东西了,饿得肚子疼,姐姐逼得没法,就试着背柴火去他家讨口吃的。”
“小贵人心肠好,换了六个香喷喷的大肉包给我们,还让石头哥哥端了一大碗好好吃的鸡汤给我们喝呢!”
“铁枪就是他送给姐姐的,还给了6个煮熟的鸡蛋,让我们明早当着大嫂面吃。”
“小贵人说了,大嫂要是打我们,抢我们的鸡蛋,就让姐姐用铁枪把她捅了。”
听到这番童言无忌的直白之语,村路上那此起彼伏的议论声,顿然停住,全场鸦雀无声。
孟家小煞星如今已成为鹿鸣村的禁忌,其名可治小儿夜啼。
北境历来民风彪悍,黄氏宗族数百青壮,不乏血勇之人,但谁也没敢去寻机报复与他们有着生死大仇的孟青山。
为什么?
一来打不过,去了也是送人头。
二来惧怕他身后那些高不可攀的靠山,权贵抄家杀人,半句理由都不需要。
没有十足的把握,黄家几百族人谁也不敢轻举妄动。
孟家那瞎眼老妪和俊俏丫头但凡在他们手底掉根毛,平白送了小煞星滋事把柄,转瞬就会招来他的疯狂绞杀。
届时,别说家破人亡,全族尽灭恐怕也只在旦夕之间。
早上那三十多个黄家户主被拿入大牢,便是孟家小煞星把秋后算账之心思明晃晃摆在台面上,赤裸裸的报复。
众人眼神各异的看着这三姐弟,有羡慕,有嫉妒,也有咬牙切齿的恨意。
自从杨家搭上这小煞星,吃喝好不好不知道,但身上穿着却讲究了许多。
从前一家老小身上那洗得泛白的麻衣,如今已换成了好穿又耐寒的细衣棉布。
以往脚上那双破布鞋,现在也换成了有钱人家才穿得起的鹿皮小靴。
这可是保暖耐磨又好看的鹿皮小靴子啊!寻常人家别说买,去了衣铺店,摸都不敢摸一下,生怕摸坏了要赔钱给店家。
一双鹿皮靴子最便宜也要几两银子,他们这些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布衣平民,哪里有钱买这种奢侈货。
大牛那一家快要饿死的苦哈哈,跟在小煞星屁股后面做事,家里厨房烟筒冒出的炊烟,早晚不断,看情形也不再缺吃少喝。
如今,这三姐弟得小煞星垂青,往后的日子,怕是也要起来了。
李老汉听到这枪是孟青山给的,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目光看向穆郎中。
穆郎中眉头紧蹙,思量片刻,说道:“春稻丫头,小贵人送你铁枪之时,没和你说杀人犯法吗?”
春稻微垂着头,抿唇继续沉默是金。
“狗急了还跳墙呢!大虞刑统有律,事出有因,自卫杀人,当判无罪!”
一个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引得村人纷纷扭头望去。
看到来人后,路上的众人心口一紧,纷纷往两边退步,自觉让出一条道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