轿辇先她一步向前驶去,身后沈灵香一身桃色织锦流云裙,她肤色不算白,桃色只会衬得她略显俗气,再加上被金姨娘养的做作,举手投足间无一分大户人家小姐的模样。
偏沈老太太还颇喜爱她,特意用金钗替她绾发,厚重的首饰把原本还称得上小家碧玉的人儿,簪饰成了个暴发户的模样,让人好生没眼看。
此刻正一蹦一跃地晃荡着,对皇宫中的一切都感到新鲜。
老太太慢悠悠跟在身后,见了沈今宛也只是没好气道:“宛姐儿穿的如此素净,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相府偏颇,平白让人看了笑话。”
沈今宛含笑不语,任她戏说。
她今日着了件雪缎云丝绣梅襦裙,襦裳洁白,上面绣着几支傲寒的梅花,低调而不失高雅,更显得她清丽脱俗。
本就是来赴鸿门宴的,何必穿得显眼,白叫人更注意些。
老太太带着沈灵香刻意走在她前头,想压她一头。
沈今宛偏不与他们不争,慢慢悠悠地同他们拉开距离,端庄矜贵的模样让人忍不住驻足。
“那是沈家大姑娘吧?”
“是啊,光瞧气质就瞧出高低了。那前头老太太身边的姑娘是谁?”
“瞧样子是姨娘养的。”
“庶女又如何,谁能哄得家里长辈开心,老太太就宠谁呗。”
“不过听说沈家老太太也不是个省油的灯,还是远离些好。”
那群人讨论的声音并不小,窸窸窣窣地传进沈今宛的耳朵里。
“沈姑娘莫要听那些人胡诌。”
“见过太子殿下。”
殿前众人一齐行礼,念道。
“太子殿下……”沈今宛喃喃道转身,同样行了个礼。
“沈姑娘近来可好?”李承一袭明黄色蟒袍,立在人群中,同她寒暄到。
李承同她从未有过来往,为何单今日主动上前搭话?
沈今宛在心里回想起前世太子的结局,李瑾谋反,第一刀就是用李承开的刃。
她至今还记得,太子被捆在东宫的荷花池前,也是穿着这件明黄色蟒袍,仪容虽乱,可眼神却依旧坚毅,不肯屈从,抵住刃口自刎而亡。
许是沈今宛看他的眼神过于怜悯,太子不自在地往前后看了眼。
“沈姑娘为何这样看孤?”
“昂,没有….”
沈今宛回过神,莞尔一笑颔首道:
“臣女甚少进宫,一时看呆眼走了神,太子殿下勿怪。”
“无妨,沈姑娘若喜欢,可时常去东宫坐坐。”他话音未落,又觉得这样说不对,补充道:“沈姑娘是个妙人,太子妃见了你定当欢喜。”
此话一出,颇有些拉拢的意味。太子是得了什么风声?怎的前脚齐王刚走,后脚又来个太子……
沈今宛无心理会他们之间的斗争,应付道:
“多谢太子殿下,若臣女得了空,定是要去叨扰太子妃的。”
一来一回,他们已至殿前。
殿内,红木雕花的梁柱上悬挂着绣有龙凤呈祥的锦缎,地上铺着厚厚的织金地毯。今日宫宴为分餐而食,主位正对大门,两边分别延伸下一排矮几,整齐地摆了各色珍馐酒水。
沈今宛的位次在左侧较靠中间,原本再往后是金姨娘与沈灵香。
偏她这个庶妹喜爱出风头,端坐在她上首的沈老太太身边,替她斟酒倒茶。
沈今宛低下头饮了口茶,暗中观察宴席上的形势。
太子坐在皇帝左侧,对面是齐王与靖王。
皇帝共三子,可太子身边空着的位置不知是为谁而留的。
李瑾微微侧身,目光时不时停留在沈今宛身上,眉目间透着几分志在必得。
太子则手中把玩着玉杯,对齐王显露的野心并不意外,反而有几分玩味。
靖王不明所以,他一向以闲王自居,最不喜的就是朝政。此刻目光在齐王与沈今宛之间游移,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皇上驾到!”太监掐着嗓子的声音在大殿里回荡,所有人皆起身行礼。
“众爱卿平身!今日是除夕家宴,爱卿们随意些便是!”
“谢陛下!”
一时间大殿内歌舞升平,把酒言欢。
君臣一道共饮,不亦乐乎。
“臣来迟了!”自殿外缓步走进一少年,打破了原本热闹的氛围。
江鳞叶依旧是月牙色锦袍,罩着件软毛织锦披风,乘着月色而来,皎洁欣长,谪仙般立在大殿中央。
“鳞叶,你来了。”老皇帝的声音中带着几分意外的喜悦,连忙招手示意他入座,言语间满是对这位侄儿的亲昵与期待。
江阴侯是老皇帝仅剩的骨肉至亲,自幼便对诗书礼仪无甚兴趣,养成一身的纨绔作派。
于当时还是皇子的他而言,根本是毫无威胁。
在其余皇子府上连只鸡鸭都不留活口的那一年,江阴侯府上下五十余口,竟无一人死在夺嫡里。
江阴侯为表对皇恩浩荡之至诚忠心,竟毅然决然地让江鳞叶承继母姓,此举犹如利剑斩断了所有觊觎皇位之念,誓将家族命运牢牢系于皇权之下,一片赤诚,天地可鉴。
江鳞叶漫不经心地踱至太子身旁坐下,手中折扇轻轻摇晃,尽显一派风流倜傥的纨绔之态。
正是这般不羁的模样,让老皇帝心中无比踏实,对他竟是比亲生骨肉还要信赖几分。
他一落座,沈今宛的视线不自觉地就被吸引,跟随着他手上的热茶被一同饮尽。
齐王不动声色地打量他们,忽然起身,手持玉杯,恭敬地向皇帝行礼:“父皇,正逢今日除夕佳节,儿臣有一事相求,望父皇恩准!”
金姨娘的目光如暗箭般射向沈今宛,那眼神中交织着阴鸷与一种不怀好意的期盼,仿佛静待着一场好戏的开锣。
可她神色淡然,唇角含笑,仿佛对殿内的暗流涌动浑然不觉,依旧自顾自地喝酒。
江鳞叶只是意味深长地瞥了齐王一眼,嘴角勾起一抹浅笑。
早在昨夜,他就得知了齐王的暗中筹谋,但料想那计谋若是针对沈今宛,恐怕到头来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欢喜。
不过他这人,最爱看些热闹。
“哦?齐王有何事?”老皇帝微微抬眸,目光深邃。
“儿臣心仪沈家姑娘已久,今日特请父皇赐婚,成全儿臣一片痴心!”
齐王微微一笑,目光转向沈今宛,语气温柔却不容置疑。
若不看他此刻如蛇蝎般的眼睛,怕是要被这话语口气哄骗住了。
此言一出,殿内顿时一片寂静。太子手中的玉杯微微一颤,靖王夹菜的动作也停了下来,目光齐齐投向皇帝。
沈今宛依旧神色淡然,仿佛此事与她无关,只是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抬眸看向皇帝。
皇帝眉头微皱,目光在齐王与沈今宛之间游移,心中暗自权衡。
他并不希望齐王与沈家联姻,沈家势力庞大,若与齐王结盟,朝中本就微妙的平衡必将倾覆,迫使那场关乎储君之位的暗战提前浮出水面。
届时,朝堂将不得安宁!
然而,齐王当众请旨,若贸然回绝,未免显得太过刻意。
就在此时,沈今宛缓缓起身,向皇帝盈盈一拜,声音清亮而柔和:“陛下,臣女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