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昀微抬了下巴,既得意,又不屑:“这算什么?你们做不到吗?”
吟风颂月暗中对视一眼,来了,主子又要嘚瑟了……
但沈玉阙却景仰又谦逊的摇摇头:“当然做不到,这样厉害的本事放眼整个大周恐怕也就只有谢公子了!”
谢昀被她捧的高兴,微弯着腰垂首看他:“沈小姐这样一张讨人喜欢的小嘴,放眼大周,恐怕也只有一个。”
那双桃花美目藏着些许揶揄,他没看沈玉阙的眼睛,而是眸光下移,盯上她的唇瓣。
沈玉阙的唇登时像被抹了一层辣椒,无端热辣肿胀起来,那夜在画舫的记忆也重回脑海。
‘轰’的一声,沈玉阙觉得脑袋快热炸了。
谢昀却无知无觉:“看来今天太阳确实好,沈小姐的脸都被晒红了。”
“啊?”董乘风又搬了摞书出来,放在桌上说道:“眠儿妹妹,你到半亭里歇着吧,这会儿太阳大,别把你晒黑了。”
“我没事……”
“还没事呢!”董乘风跑过来,抬手就去捏她的脸:“都这么红了!”
谁知脸还没捏上,他先被谢昀捏住了手腕。
“谢大哥?”
“越捏越红。”谢昀正色。
“也对!”董乘风笑着推沈玉阙到半亭里坐:“你去看书吧,我和柳黛一会就把这些书晒好了!”
沈玉阙无法,只得点头。
“那谢公子……”
“好吧,那我也陪你坐一会。”
“??”
亭子依墙而建,只有一半,亭中的石桌也只有一半,石凳更是只有两个。
沈玉阙抱着刚才翻找出来的书刚坐下,谢昀就在她对面落座。
等她把书摊开的时候,吟风已经不知从哪里要来了茶水给二人奉上。
沈玉阙狐疑,暗中腹诽,怎么感觉谢昀比自己更像谢家的主人。
一盏茶喝完谢昀也没有要离开的意思,还饶有兴致的从她手上抽走一本书来细细翻看。
就在这时,云妆带了个陌生的中年男子过来说是要找谢昀。
没等沈玉阙应准,对方就将一本账册递送到谢昀手上.
谢昀挥挥手,示意男人可以走了。
男人一走,吟风又不知从哪掏出一把半尺长的金算盘放在谢昀面前。随即,沈玉阙便听到了‘吧嗒吧嗒’打算盘的声音。
她愣住了,谢昀这是在做什么?在当着她的面核算账目?
谢家虽然生意庞大,但也不必大事小情都呈送到谢昀面前,能让他亲自核对的账目必然是不简单的。
可这样一件不简单的事情他居然当着自己,且就在一面开阔的半亭中做了?
万一有什么意外,或是核算错了……
但她的顾虑显然有些多余,只见谢昀的眼睛看着账目,一只手已经将数字在金算盘上飞快的拨了出来。
他几乎一目十行,同时,算珠在他指尖也滑动成一片残影。
那是一双骨结匀称,又白的过于分明的一只手,被金色的算珠映照着,好像能发光。
“书看完了吗?”谢昀头也没抬的问:“我吵到你了?”
沈玉阙心想,如果她说被吵到了,谢昀只会让她换个地方。
她摇头说:“没有,我正在看。”
言罢,继续低头查阅书籍,还让下人拿来纸笔,方便她记下一些有用的东西。
两人就这样一个看书记写,一个拨着算珠,各忙各的,互不打扰。
不知是不是看的太过投入,沈玉阙竟然忽略了珠算滑动的声音,直到声音戛然而止,她才如梦初醒般提着笔看向那把算盘。
谢昀的大手正按在算盘上,前段时间他的手受过伤,虽然已经结痂恢复,但伤痕依旧可见,在如此好看的一只手上显得极为突兀。
沈玉阙又顺着那只手看向谢昀:“结束了?”
“结束了。”
“不用再核对一遍?”
“为什么要浪费时间?”
“……”
沈玉阙心道,这怎么能是浪费时间呢,她娘教她算账的时候就特别强调过,无论算什么账目都要二次核对,有些复杂的还要三次四次的核对,甚至要让账房一起核算,以免出错。
不过这对‘过目不忘’的谢昀来说应该有点多余了吧,不是他对自己的珠算十分自信,而是他自始至终就认为他不会出错。
“谢公子。”
谢昀眉头紧锁的看着算盘,没应声。
沈玉阙只得再唤一声,后者这才抬眸。
“怎么?”
“谢公子,你为什么要住在我家?其实苏州并不远啊,你住在这,苏州的生意不用管了吗?”
谢昀轻笑:“管什么?我已将谢家的生意铺子和家主之位交出去了。”
沈玉阙不解:“交出去?这些不都是你的吗?”
“当然不是,这是谢家的东西,我谢昀现在一无所有,已经是个无家可归的孤家寡人了!”
他说着,重重叹了口气,眼底的忧虑倒不像是装的。
沈玉阙不信:“可你不仍然是我沈家的座上宾吗,还是孟大人请来的评审。”
“沈小姐不知道吗?孟大人请的是我爹,我爹不肯出门才让我过来的。”
沈玉阙疑惑看他,再次小心翼翼的问道:“当真?”
“这种事能有假的吗?你听过我的那么多传闻,就没听过我多年没回家?”
沈玉阙还真听过,坊间传闻,说他谢昀和家中不和,他不回家是因为早年被赶出了家门。
可她不信,若是被赶出家门他又为何手握谢家家业成为人人趋之若鹜的财神爷?
“这么说……你现在已经没钱造宝船了?”
谢昀愕然,他原本还想逗逗沈玉阙,没想到她一开口就是关心宝船。
他又重重叹了口气:“我连江阴的房子都卖了,还要来求沈小姐赏饭吃,哪还有钱造船啊!”
沈玉阙沉默了,她能收留谢昀的很大原因是他将来会成为自己的客户,但现在,他手上没生意,没银子,连个住的地方都没了……
在仓山的那晚她有多高兴多雀跃,现在就有多失望多惆怅。
“我能问一句为什么吗?”沈玉阙开口。
谢昀道:“为什么?因为没银子了啊。”
“不,你为什么要把家业交出去?也有人逼你?”
谢昀用指腹慢慢摩挲着光滑的算珠,眼神黯淡,但唇角却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轻笑。
“这么看来,我们在有些方面还挺像的,不一样的是,你一直不肯退让,而我从始至终没有反抗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