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昀蹙眉,深呼吸一口气,将卷轴递给她。
一旁董乘风说道:“这么惨?那他岂不是后继无人了?”
“嗯,”沈玉阙点头:“也不知他现在离开船厂还愿不愿意收徒,如果愿意我倒是想去学学。”
“想什么呢?”谢昀冷哼:“这种固步自封的老顽固我见的多了,别说只收一位关门弟子,恐怕还要把‘传男不传女’贴在脑门上。”
“对对对!”董乘风赞同:“那些手艺人收徒弟的规矩可多了!肯定不会教你,我看把唐辞送去学吧!”
“我不去。”唐辞说完就绕去池塘对岸接船去了。
沈玉阙笑道:“不收我,我有不懂的可以请教啊。”
谢昀继续给她泼凉水:“人家未必愿意见你。”
沈玉阙的笑容变的苦涩起来,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谢公子的火眼金睛啊……
“这些老顽固总想着把看家本事单传秘授,对外说不是人人都能做的来,实则却是想垄断市场,一家独大。有些手艺吃力不讨好也未必能赚几个银子,但他们就是心胸狭隘不舍得授予他人,以至于许多老技艺也都就此失传了。”
沈玉阙很是赞同:“我听爹爹说,以前还有位老先生会制船上传讯用的鱼油灯,在海上相隔数里都能看到,现如今也失传了。”
财神爷有些嫌恶的吐槽:“老顽固就是老顽固。”
沈玉阙想了想说:“要不然这样吧,我先派人去外地找找擅长在船上作画的先生,如果能在比试之前找到最好,若是不能,就在我接手船厂后请过来为船厂所用。”
“哦?”谢昀又垂眸看她:“你就这么有把握能赢吗?”
沈玉阙重重点头,笑如春晓之花:“有把握!我将来还要为谢公子建造宝船呢!可不敢输!”
财神爷眉梢微挑,看着她这热烈又自信的笑容,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
“那你加油,不然我这宝船的生意可就给别人了。”
“那可不行!”沈玉阙笑道:“谢公子拭目以待吧!”
拭目以待?谢昀当然知道沈玉阙不会让他失望,她不会让任何人失望。
只是有时候,决定一场比赛输赢,决定一个人生死的往往和实力无关。
现在整个江南,关于沈家使船有严重问题的流言甚嚣尘上,无数张嘴都在背地里议论,无数个人都在等着看沈家的笑话,如果沈玉阙输了比赛,她会成为笑柄。
而她如果赢了比赛,因为谣言的关系也未必会拿到船厂。
很快,沈玉阙也意识到这谣言的可怕程度了。
她几乎每日都会从船厂来回,原本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一条路突然多了许多嘈杂。
有人甚至已经不在背地里议论,高声对着沈玉阙的马车控诉沈家造船做工不精!
还有人骂沈家的使船害的朝廷损失惨重,不仅丢了货物,还死了那么多官员!
光是死她爹娘已不足以赎罪偿命,要让沈家人都死光了才好!
董乘风骑马陪在马车旁,气的回斥那些人,众人见这位小公子凶神恶煞的,又都做鸟兽散。
沈玉阙掀开车帘说:“算了二哥哥,别和他们一般见识。”
“我真想揍他们一顿!”董乘风气不打一处来:“不行,要不然我给我爹写封信,让他下令肃清谣言!”
“谣言这种东西越管越厉害,就像河渠水满,堵不如疏。”
“那怎么办?由着他们说?到时候再影响我们比赛就不好了。”
“我已经看过使船的图纸了,我爹造的船没有任何问题。不过真相已经沉于大海,要想查清楚沉船的原因我再想别的办法,咱们先不急。”
董乘风见她这么说,只得将自己的急脾气压下来,他冲沈玉阙一笑:“那就听你的,不过你要是想找人帮忙,随时跟我说!”
“那是当然!”
因为谣言愈演愈烈,原本计划在比赛当日来沙城的船舶司使魏聪却提前两日到了沙城。
他去江阴见到孟作春把人狠狠批了一顿,怪他管辖不力,让这些谣言在外面传的铺天盖地!
孟作春也是欲哭无泪,沙城船厂在他的治下,他巴不得船厂一切顺利,带动本地民收,好让吏部考核的时候看到他治下一片繁荣,他也可以趁机要求继续留在这样一个安乐窝里当父母官。
可谁知传谣之人竟是奔着毁掉船厂来的,这件事里,可能除了沈玉阙,就只有他最着急最担心了吧。
魏聪把人骂完才回了驿馆,孟作春原本想留他在县衙住下,最不济吃顿饭再走,可这位船舶使两袖清风,出门在外一切都要照章办事!
当天夜里,一顶小轿停在驿馆门口,沈况从里面出来后便由差吏带到了魏聪住的房间。
这是沈况第一次见魏聪,他弟弟沈涟做的是造船的营生,和船舶司打过很多交道,他却没有。
他进来的时候魏聪正在用木桶泡脚,头也没抬,沈况悄悄看了一眼就作揖给这位船舶使行礼。
此人看上去也就三十来岁,仪表堂堂很是威严,可能也是为了让自己看上去更威严一些,年纪轻轻的就在下巴上留了一小撮胡须。
“沈大员外?”
沈况再次弯腰:“正是草民。”
“吕元灵跟你说了吧?”魏聪一边搓脚一边看他:“齐王殿下想要沈家船厂。”
沈况觉得周身发热,脑门冒出一层薄汗:“吕公子说过。”
“那你是怎么回事?船厂没弄到手,还整出一个比赛?”
沈况也是有苦难言:“这是吕公子提出来的,不过也怪不得吕公子,当日我们也是被逼的骑虎难下,只得出此一招……”
“被逼的?你们一群人加起来几百岁,能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逼成这样?”
“大人,千真万确,别看我这侄女年纪不大,但她精明刁钻,草民也是真的没办法了……”
魏聪打量着沈况,满眼厌恶:“奸商就奸商,不分男女老幼,打从出生就开始逐利!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不绣花嫁人,天天算计着银钱之事,真是让人恶心!”
沈况悄悄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又舔了舔干瘪的唇瓣,说:“大人息怒,只要这次比赛吕公子能赢,船厂就可以归属齐王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