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玉阙盯着谢昀,时间恍如静止了一般,连他用手指敲击桌案,提醒她有一处画错了都没能让她移动目光。
财神爷不乐意了,直接在她鼻子上拧了一把。
“看什么看?”
“谢昀!”沈玉阙反应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语气里带着哭腔:“谢昀,你过目不忘对不对?你看过我的图纸,你都记得对不对?”
她这一喊,把院里吭哧吭哧干活的董乘风和唐辞都惊动了,二人齐齐向雨棚看去。
谢昀的漠然和沈玉阙的着急形成了鲜明对比,董乘风也连忙放下手上的活跑进雨棚。
“谢大哥你是不是记得?太好了!这样我们就不用一个个拆一个个量了!”
谢昀却道:“谁说我记得。”
沈玉阙忙问:“那你记得多少?”
“不知道!”说完便要转身离开,谁知沈玉阙却死死抓着他的手臂不肯放他走。
她那双清澈的眸子第一次露出祈求的神态:“谢昀!你记得多少都没关系,帮帮我,只要你能帮我画好图纸,让我为你做什么都可以!”
男人垂眸看她,眼底透露出一闪而过的危险气息。
同是男人的董乘风隐约从中嗅到不对劲的东西,他本能的上前一步想分开二人,但谢昀的眼神又落在他的身上,将他钉在原地。
“可我累了,”谢昀又看向沈玉阙:“时候也不早了,我要回去睡觉,阑珊阁的床,很软。”
“能不能不睡?”沈玉阙再次祈求:“过了今夜,我沈家任你去留,阑珊阁永远给你留着,好不好?”
这似乎让谢昀有些心动,他又懒声说道:“那行吧,不过你这里人太多,太吵,你知道的,我不喜欢太吵闹的地方。”
“我们可以不说话!”董乘风听他松口也很激动,但依旧有些警惕道:“谢大哥有用得上我们的地方尽管吩咐!”
“就算你们不说话也会吵到我的眼睛,画个图而已,沈玉阙一个人画不完吗?”
“画的完!”沈玉阙又连忙对董乘风说:“二哥哥,还有唐大哥,孟小姐,你们先去休息吧,我和谢公子……我和谢昀一起画!”
谢昀又看了她一眼,见她的情绪似乎终于稳定了一些。
唐辞原本还有些不肯,毕竟图纸关乎明日的比赛输赢,也关乎沈家船厂未来的归属,他不敢轻易赌在谢昀身上。虽然人人叫他财神爷,但到底只是普通人,只要是普通人就会犯错,谁知道他的记忆会不会出现偏差。
但沈玉阙却好像十分信任他,坚持让他们离开甘棠苑,最终无法,他和董乘风抬着拆了一部分的船模出了小院。
孟蒹葭小心翼翼看着唐辞,见他忧心忡忡,抱着砸疼的手鼓起勇气说道:“唐公子,你应该还没吃晚饭吧?不如先去吃点东西?”
她好像除了喜欢劝唐辞多吃饭就不知该为他做点什么了,以前在船厂的时候她也只能靠送饭来接触唐辞,不过这一点已经让沙城许多女孩羡慕了,如果有人敢学她送吃的,还会被她蛮横的揍一顿!
但唐辞这时哪有心思吃饭,他让董乘风把小船放在甘棠苑的门口,席地而坐,继续拿着工具拆。
“我不吃了你去吃吧,你要是困了可以让云妆带你去睡觉。”
唐辞这是在关心她吗?孟蒹葭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感动,全然忘了刚才的手疼。
“我不饿,我也不困,我陪你!”
言罢也坐在一旁,虽然她不会拆船,但她会量尺寸啊,这又不是多么难的事情!
董乘风又忧心忡忡的看了眼甘棠苑,突然高声喊道:“我们就在外面,眠儿你要是需要帮忙就叫我们!”
没有得到回应,董乘风没办法,也加入到拆船的队伍中。
甘棠苑里没了别人,沈玉阙已经迫不及待的铺好纸张和炭笔,一脸期冀的看向谢昀。
“我画图,你说尺寸。”
谢昀喝了口茶,幽幽问道:“你不怕我说的有错?”
“我相信你。”
谢公子短促一笑:“不是相信我,是不相信也没别的办法了,所以你想赌一把?毕竟天亮之前你们绝对拆不完那条船,也量不完那些尺寸。”
沈玉阙的困境被他一眼看破,苦笑道:“是啊,不相信你也没别的办法了,天亮之前我们根本完不成这些测绘。船体复杂,部件众多,有些部件还是被包裹被镶嵌,根本无法拆卸,除非毁掉。不过我相信你绝对不会骗我!”
她说的是相信他不会骗自己,没说不相信谢昀过目不忘的本事,竟让谢昀的心弦莫名动了一下。
“若我故意要骗你,让你输了比赛呢?”
沈玉阙笑容加深:“害我对你有什么好处吗?”
谢昀歪头冲着她笑,他脸白,在明亮的灯火下分毫毕现,翩翩公子竟美的让人惊心动魄。
“那我帮你的好处是什么?阑珊阁再好,能比得上我谢家?”
“如果你愿帮我,来日,我给你做最好的漕船,让你谢家的货运装载在运河之上名列前茅!我还要给你做最好的宝船,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谢昀其实并不心动,他把手上的生意都交出去了,其中就包括了运河漕帮。不过也不代表以后他谢昀不会做运河或者海上的生意,此事再议。
再说这宝船,那不过是他当日想去薛家见沈玉阙故意找出来的说辞,没想到她竟然当真了。
“说来我很好奇,”谢昀托着腮看她:“同样是女孩,你为什么和那些女孩不一样,不爱女红爱造船?”
沈玉阙反问:“你怎知那些女孩都爱女红?”
“她们不爱吗?”
沈玉阙摇摇头:“我不知道,但我猜应该有许多女孩是被迫爱上的吧,来自父母亲族的施压,亦或者所谓的‘从众’,别人都这么做,自己也不得不这么做。”
“那你为什么不‘从众’?”
沈玉阙想了想说:“一来,可能是我爹娘对我过于溺爱,从未要求我一定要做个贤妻良母。二来,我自幼便觉得船是个神奇的东西,那运河、长江、大海,明明连一个人都无法托举,却可以托举起那样一艘大船!只要人站在船上就可以去往任何地方,行遍山海,看遍九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