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季舒爽,微风徐徐,一片清爽气息。
可皇城外一处庄子里却是一片阴森景象。
药池隐约泛着绿光,微不可查的腐臭掺杂苦杏仁味弥漫整个房间,让人作呕。
鬼医葛青云站在昏黄房间,长身而立。
他眼睛紧紧盯着前方,药池中,正缓缓走出一个妙龄少女。
她浑身湿透,目视前方,只是那双盈盈如秋水的眼睛并未聚焦,不知看向何处。
葛长青看似平静的外表下,是一颗狂跳不止的心脏。
他狂喜,可小徒弟狄雁却面露疑惑,忍不住开口:
“这个面瘫……就是您说的天下第一药人?”
他语气恭敬,可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
一语落,葛长青原本激动的心似被泼了一盆冷水,将他强撑起的高冷外壳击的粉碎,
他面容扭曲,语气有些带着几分气急败坏:
“你懂个屁,药人多了去了,可用如此珍贵的身躯制成药人,可以说是天下独一份。”
他的声音很大,惊的屋外鸟雀四散,
狄雁掏了掏耳朵,无奈叹气,
这已经不是他一次听师傅夸赞这具身体了,
说什么只要药人成型,便可拥有坚韧筋骨堪比玄铁,体魄强健无坚不摧……
所以这些时日他望眼欲穿,十分期待药人练成。
结果呢?
他看着面前一动不动似王八的姑娘,心想:
师父拉了坨大的!
这玩意连眼睛都不会眨!师父怎么好意思夸下海口!
当然,为了不激怒师父,他选择闭嘴。
葛青云不知徒弟心中所想,自顾上前,仔细端详叶锦棠,满意点头,
他盯着叶锦棠眼睛,缓缓开口:
“来一套乌龙盘打,看看筋骨。”
他话音未落,自顾将双臂旋转如风火轮,几息后停下来,看向叶锦棠:
“你来一遍。”
叶锦棠双眼仍然直视前方,学着对方的动作,抡起胳膊。
她动作可以说是相当标准,
只是一连串的嘎巴声很不和谐的响起,让葛青云直皱眉——
叶锦棠的胳膊脱臼了。
一个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想法映入脑海:
此人竟然并无任何武艺根基!
魂师为何会选这样一个人?他摸着下巴,怎么也想不通。
狄雁并不知师父所想,此时看着叶锦棠惊喜连连,他放下心中成见,也做了一套动作——蛙跳。
“你做一遍这个动作!”
他瞪大眼睛看向前方药人,只是对方双眼仍然目不斜视看向前方,毫无动作。
“嗯?”他疑惑转头,眼神中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
“您说这是天下第一?一次性的‘一’吗?”
鬼医冷哼一声,右手冷不丁照着狄雁屁股扇了一下,
就在狄雁迷茫时,一股大力突然拍在他屁股上,身体不受控制飞出房门,砸在摇着尾巴的哈巴狗身上。
人叫声狗叫声参杂在一起,一时间竟然不知谁更可怜。
狄雁揉着屁股起身,眼中早已不见了鄙夷之色,一脸防备看着房内。
葛长青并不关心徒弟,静静看着叶锦棠,微微点头,口中嘀咕:
“没有根基是可惜了点,好在魂魄全无,力量够大,再调整调整说不定还能做天下第一。”
……
天近正午,大雁南迁,它们一会儿飞成‘投’字形,一会儿飞成‘票’字形。
北风潇潇,自皇城入北关必经一处峡谷,长度数百丈。
叶无双站在山顶,身侧是一块半人高石碑,上书‘天堑’两个血红大字,
字迹颜筋柳骨,十分飘逸。
而她另一侧是十几块半人高巨石。
她身姿挺拔,俯瞰崖下,颇有几分睥睨天下的气势。
目眺远方,只要那群尾巴进入峡谷,她便找准时机将巨石推下,让这群人永远葬身此处。
北风萧瑟,山崖边温度更低一些,叶无双紧了紧外褂,如垂钓老者,耐心且孤寂。
日头又西落几分,原本寂静的山巅忽然响起一阵吟唱,
她听不清歌词,也无法辨别方向,但这歌词让她很不舒服——
就好像埋藏心间最悲伤的事情被唤起,让她忍不住心生悲戚。
悲伤情绪像是破闸的洪水,几乎将她淹没,
她低头看向空荡荡的崖底,忽然觉得空虚,
一个声音忽然出现在脑海:跳下去,一切便结束了。
什么夜朗庭,什么白莲教,什么前世仇恨,什么家国大义,只要她纵身一跃,她就解脱了。
这个念头一旦升起,便不再退去,心中的悲凉似滚雪球一般越滚越大。
鬼使神差的,她向前走了几步,行至悬崖边,
空旷的崖底仿佛深渊巨口,带着漩涡一般,让她忍不住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她左脚又前行一步,半只脚掌踏至边界,几颗碎石滚落崖底,发出几声脆响,
就在她右脚正欲向前时,她脑海中似有一根弦倏然断裂,将恍惚中的她瞬间拽回现实。
已经踩到悬崖边的左脚小心退后,她心神震撼,
为何会这样?怎会如此疏忽!
再次后退几步,还不等她寻找声音来源,便看到两匹快马飞速掠过崖底。
来了!
可是……声音不对,两匹快马怎会有如此声响!
还未等她准备好,便看到另外十几匹快马紧追不舍,与前面二人距离不过几丈远。
其中几人射出暗器,直奔叶思恩胯下骏马。
他们竟然对二叔动手了?难道不想知道大皇子所在吗!
难道是二叔身份暴露了!
所有想法都在一瞬间,来不及多想,她快速行至巨石旁,算着距离。
两方人马距离太近,她虽然有把握剿灭大半敌人,可她怕叶思恩或书兰的马匹受伤突然倒地,
稍有不慎,二人便会尸骨无存,她不敢赌。
所以她稍等片刻,在叶思恩二人到了绝对安全的范围内,她内力灌注双臂,推下巨石。
‘轰——’
巨石裹挟着碎石如天罚坠落,隆隆巨响响彻整个峡谷,
奇怪的是,除了叶思恩二人并未抬头全力狂奔外,尾巴们亦是如此。
几声惨叫戛然而止,几排巨石滚下,只压死寥寥几人。
怎会如此!
难道是走漏了风声?还是对方猜到了她的计划?
不论是哪种情况,她都要以最快速度下山,现在她要去支援二叔和书兰。
有了决定,她刚往回走几步,便看到山路上,迎面走来五个黑衣人。
这五人皆以黑布覆面,头戴黑巾,手持长剑,一步步向自己身前靠近。
这几人来者不善,皆外露内力,
叶无双能感觉到,这些人内力不弱。
几人皆有备而来,人还未近,暗器先至。
银镖、枣钉先后射来,速度之快令人咂舌,
躲避速度但凡慢一些,都会变成筛子。
好在叶无双虽然体力稍差,但是足够敏捷,
她刚察觉这些人有异动,便倏然向巨石边上靠拢,此时暗器未至,她已经躲到天堑石碑后。
噼里啪啦一阵响声后,四周安静下来,
暗器在石碑上留下或深或浅的痕迹,却没有任何一枚穿过。
叶无双紧靠石碑,竖耳听着周围动静,
双方并未僵持许久,叶无双找准机会反手扔出迷雾弹,而后趁乱射出暗器。
她侧头观察,只见东侧一人双眼锐利,在东西爆炸之前一脚踢下悬崖,
迷雾弹在落下悬崖时炸开,而暗器也只是堪堪伤到两人。
好在,她的毒药够霸道,那两人只是两息间便口吐白沫,倒地不起。
剩下三人察觉不对,皆警惕不动。
此山不算矮,叶无双这几日急于赶路,今晨又爬高山,此时体力弱了许多。
面对内力如此深厚的高手,她能靠毒药灭掉两人已是侥幸,另外三人若是一起进攻,她没有把握全身而退。
对方似乎也发现了她的顾虑,皆悄然前行,呈包围架势慢慢靠近石碑。
秋风自崖边迎面吹过,叶无双找准时机,自腰间抽出长鞭,向石碑飞快挥去,
同时左手碾碎毒丸,挥鞭时顺风将毒药撒开,直奔三人面门。
而后她果断跳下山崖。
三人反应敏捷,见势不妙快速闪身,站在边缘的一人成功躲避,另外却吸入了少量毒粉。
这二人顾不得已经落崖的叶无双,慌乱自怀中掏出解毒丹服下。
好在他们解毒丹乃神医所赠,再加上吸入毒药不算多,二人吐了几口黑血,总算留下一条命。
这二人看向崖边心有余悸,而领头之人华岩的面色已经黑如锅底。
他是太子手下最得意的暗卫之一,一柄长笛是他的得意武器。
他一首迷魂曲炉火纯青,能让人想起最痛苦的经历,从而让对方情绪消极不再抵抗。
这招十分好用,几乎战无不胜,并且他今日带来的死士也是精锐,
按理说这样一场打斗几乎没有悬念,对面别说是一个小女子,就算是一只白额猛虎,他们也有把握拿下。
只是他没想到,原本没看在眼中的小姑娘竟然如此彪悍,不但破了迷魂曲,甚至还能用暗器和毒药。
虽然他将人逼落跳崖,可自己也损失了两个兄弟,另外两个恐怕也要留下病根。
那姑娘难道从出生就在打杀?否则怎么可能在毫无优势的情况下还能杀掉两个高手!
华岩看着地上同伴尸体,已不知如何是好。
而落下悬崖的叶无双此时正在崖下喘气。
重生后她十分惜命,若非情况紧急,她也不愿以身犯险。
跳崖前她便提前看好了崖下情况,一丈远处刚好有棵古松,
她跳崖同时向古松甩出长鞭,借助惯性她勉强落在一处凸起的岩石上稍作歇息。
站稳脚,她自怀中取出一枚滋补药丸含在口中。
所谓虚不受补,人在虚弱时不适合大补,但那是寻常情况。
可她此时情况不同,她十分劳累,稍有不慎便会坠落山崖,
人参等大补药物能在短时间内让她快速提升精力,保证她能安全脱困。
她背靠山崖双目微闭,等虚弱感觉缓解后,找准目标果断下跳,将鞭子挥出缠上另一颗古树。
就这样一路向下,在距离崖底六丈高时,她觉得体力已近极限。
咬紧牙关,她深吸口气纵身一跳,鞭梢堪堪勾住枯藤。
她的虎口崩裂渗血,掌心滑腻几乎握不住鞭柄。
在手掌滑落前,她左手用力握住鞭身,堪堪稳住身形。
她四下张望,寻好下个落脚点,就在此时,树枝断裂声不断响起,让她的身体不自主一点点向下坠,
情况危急,在树枝彻底断裂前,她摇晃身体,借力跃向凸岩,双手快速拿出匕首,深深刺向石壁。
她双手用力,双脚不断寻找着力点,终于在距离地面两丈处稳住身形。
如此高度,虽然坠落不会危及性命,但难免伤筋动骨。
她还有大好人生,还要去救二叔、书兰,
那四十九名将要被献祭的少女更是让她放心不下。
那些女孩子,与前世的她又有什么分别?
拯救她们,就是拯救曾经的自己。
就是靠着这一股气,她终于平稳落地。
瘫坐在地,她警惕看向四周。
待确定没有危险后,她右手拇指食指围圈,置与唇前,一声响亮哨音在峡谷中回荡。
很快,急促马蹄声响起,伴随嘶鸣声,一匹棕色骏马在她身旁站定,甩了甩尾巴。
叶无双轻柔抚摸马背,翻身上马,双脚夹紧,向峡谷外冲去。
算算时间,距离那几十名少女被活祭已经不足五日,
二叔与书兰不知是否脱险,后面的路不知还有何等艰险,她怕时间来不及,丝毫不敢怠慢。
按照之前说好的路线,她全速赶路,终于在沿途驿站发现了二人踪迹。
刚进驿站,书兰将她拉入房间,开口便问她在悬崖边的事情。
叶无双拉住她的手,开口打断:
“我没事,先说你们,到底是怎么回事?那群人发什么疯?”
书兰面色很差,叶思恩面色更是黑如锅底,
最后还是书兰开的口:
“那群人应当早知我们计划,入峡谷前便紧追不舍,而且想将我们杀于此地。”
这些叶无双心里清楚,“那你们怎么摆脱的?”
这时叶思恩开了口:
“我们身上有暗器,他们也有。见无法打中人,便开始打马,
好在我二人马术不错,并未落入险境。”
他喝了口茶,继续开口:
“对方人多势众,我们眼看着就要被围攻,却在刚出山谷时遇到三个山匪,
怪的是,他们只是缠住尾巴,我们便逃了出来。”
山匪?
按照叶无双的见知,山匪向来贪得无厌,雁过拔毛,若是轻易放人,只有可能是友军。
想到此,她面前不知为何出现了无相手拎活鸭的一张脸。
不过现在不是纠结恩人是谁的时候,她抬起脸,说出自己的想法:
“尾巴若是死绝了倒也还好,若是还活着,我们要将这几人歼灭!”
算算时间,此时叶思源应当已经带着大皇子返程。
那么,尾巴也可以断在此地了。
另外二人点点头,算是应承下来。
今晚路途艰险,三人都相当疲惫,
但身处驿站也并非完全安全,他们住在一间房,依旧留一人轮流守夜。
月明星稀,夜晚静谧,偶有虫鸣传入府中,虽不吵闹,但也让人心神不安。
书房烛火明亮,夜朗庭正反复查看卷宗,
云松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传入耳中:
“主子,郭泽回来了!”
夜朗庭倏然抬头,看着云松难掩欣喜的表情,心下一动,
看来是有好消息!
“快让他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