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临本想跟在他们身后,被裴忌一个眼神挡回去了。他讪讪的摸着鼻子,只好默默放慢脚步。
佛院禁地坐落在灵秀寺的后山位置,平日很少有人来往,小道上长满了青苔和野草。
沈鸢和裴忌来到紧闭的门前,正巧看见有两个小沙弥鬼鬼祟祟的从里面出来。
为了不被发现,裴忌一把将沈鸢挽住,藏身在低矮的草丛中。
两人靠的极近,清淡的木兰香味也飘的很近。
沈鸢侧过身子,不想跟他太近接触。
小沙弥们走进竹林,很快不见了身影。
静默几秒,确定无人再出现后,裴忌才缓缓起身:“我先在前面探路,你跟在身后。”
沈鸢默默颔首。
推开禁地的沉重大门,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女子脂粉的香气。
脂粉与沉旧的香火味交杂在一起,不是很好闻。
沈鸢放缓脚步跟在裴忌身后,目光触及到伟岸的臂膀时,心中有几分安稳。
不管以前的事情如何,她不得不承认的是,只要有裴忌在身边,她都很安心。
否则,凭借她和沈钰两个弱小病残,绝不敢踏足禁地一步。
“快藏起来,我听到有人说话。”
裴忌的话刚刚说完,果然有渐行渐远的说话声靠近。
沈鸢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他怀抱着藏身在石缸后面,两人身影重叠着,不至于被发现。
“今晚的货物真是绝色,让人忍不住饱餐一顿!”
“是啊,又能让我们大赚一笔了!”
“还是多亏了方丈聪慧,能想出这样的赚钱法子……”
两个男子边说话边从石缸前走过,沈鸢趴在一旁,偷偷打量着两人的样子。
都是和尚,又被称为方丈……难道是灵秀寺里的言一大师?
世人都说他的道行最深,颇得佛祖青睐,所以很多人来此求愿。
可他们却说……
“前几日母亲来灵秀寺为我求护身符,言一大师曾说,须得遣一名女眷每日跪拜佛祖,抄写经文,如此虔诚陪伴佛祖四十九天之后,方能愿望成真。如今看来,果真是有猫腻。”
清润的嗓音响在沈鸢耳边,她闻言一愣:“裴夫人照做了吗?”
“伺候她婢女白芸,已经进寺六日了。”
整整六日,不得踏足灵秀寺外任何一步。
最关键的是,自她与沈婉宁来到灵秀寺后,并未见到任何膜拜佛祖抄写经文的女子。
想到此,沈鸢的眸光闪烁,似乎已经猜到了什么。
她在外漂泊多年,见惯许多世间不平之事,更有数不清的肮脏之行惹人唾弃。
“你在想什么?”见沈鸢沉默着,裴忌问。
沈鸢轻呼一口气,有些无奈道:“我在询问自己,是袖手旁观,还是乐于助人?”
让世人万分崇敬的灵秀寺说不定腐烂如躯壳。
那些被送进寺里,美其名曰跪拜佛祖的女子们,兴许正如以前的她一样,被禁锢着,被压制着。
“想做什么就去做,天塌下来,我担着。”裴忌侧眸凝着她,神情专注:“就算被发现,也没人能动你一根头发丝儿。”
沈鸢静默着没有说话。
她当然知道裴忌的武艺高强,宋临也在暗处候着,但凡有任何的风吹草动,都能立马冲出来。
可是……
当初的她被人牙子关在阴冷潮湿的地窖,衣不蔽体时,希望被救赎,也希望不要被救赎。
有的时候,性命根本没有脸面重要,清白可值千金!
冰冷的手背覆上一双温热的掌心,沈鸢诧然抬眸,听见裴忌低沉有力的嗓音:“永远要记住渴望光明的时候。”
沈鸢眼睫一颤,心神微荡。
她跪在虫蚁布满的地板上,满心渴望得到菩萨的救赎时,求生欲大于一切。
想到此,沈鸢望着黑暗中的佛院,心里渐渐坚定。
这座佛院尚未竣工就已经荒废,从外表上看来,跟其他的建筑没什么不同。
沈鸢跟着裴忌往里走去,越往里越能闻见浓郁的脂粉香,和一种潮湿不见日光的阴冷味。
殿内矗立着几尊满是灰尘的佛像,他们微眯着眼睛睥睨着下方,即使蒙尘也威严无比。
裴忌将火折子点亮,昏暗的殿内视线明了几分。
沈鸢默默环顾一圈,没发现什么异常。
很快反应过来,要是想将一个女子偷偷藏起来四十九天,要是没有固定的场所,绝无可能不被人发现。
“有地窖。”裴忌声音很轻。
他将殿内仔细搜查过,所有地方都堆积着厚重的灰尘,唯有其中一尊佛祖像的莲花座下,干干净净。
沈鸢听见那两个字,忍不住蹙眉:“那我们……”
裴忌走近佛祖像前,试探着转动莲花座,果真听见一声咯噔的机关声音。
墙壁上赫然出现一道暗门,有阴冷的风从里面吹拂出来。
许是言一大师知晓事态不会被人发觉,所以没有设置很繁琐的机关。
事实也确实如此,若不是沈钰碰巧掉进洞里,沈鸢不会寻到此处,自然也不会有后面的事情。
望着眼前黑黝黝的地窖入口,沈鸢下意识后退一步,以往的不好经历顿时浮现在脑海。
见她眸光闪烁,裴忌紧紧握住她的手道:“你留在上面,有宋临陪着你。”
“不!”沈鸢斩钉截铁回答:“我要和你一起下去。”
“我不确定地窖里会是什么情形,你一个弱女子,还是不要亲眼看见的为好。”
沈鸢苦笑一声:“我早就不是弱女子了。”
短短十几年,她却已经像活了一辈子。
弱女子绝不适宜用在她的身上。
裴忌知道劝不住,索性没有拦着,两人一同跨入地窖。
谁知道,前脚刚踏进去,后面立马传来一阵嘲讽的嬉笑。
“哪里来的不知死活的人?竟然妄想进入我的地窖?我倒要看看,你们究竟还能不能活着出来!”
言一大师的声音响彻在空荡的地窖内,一阵笑声过后,地窖的入口被合上了。
沈鸢看着入口被一点点堵住,下意识握紧了裴忌的手。
“地窖里有风,就会有出口,别害怕。”他温声劝道。
自再次遇见,他总是这样轻声细语的说话,而对旁人又是冷漠分明。
沈鸢清楚的知道,决不能沉沦在这些细微又无用的变化里。
可她将真心交付的那几年,曾是那么死心塌地,甜蜜和痛楚,怎么能说忘记就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