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鸢明白,沈老太爷只是起个通知的作用。
冷酷的事情总要有人去做。
她垂眸一笑,笑里带着自嘲和寂寥。
“我同意离开沈府,与你们彻底断绝关系。可是,属于我的东西,你们绝不会得不到一分一毫!”
她很快做出决定,立马招来沈老太爷的指责:“休想!罗氏的钱就是沈府的钱!你别妄想带走!否则,除非从我的尸体上抬过去!”
他气势汹汹,仿佛自己在为多么正义的事情发声。
事实上,罗老夫人留下的私产,极大一部分都是她的嫁妆。而真正属于沈家的财产,早就没了。
“恕我斗胆,太爷准备什么时候去见阎王呢?我也得挑个良辰吉日才能从你身上跨过去,要不然真是太晦气了。”
既然沈氏家族没有一个人认可她的身份,那么出言不逊又如何?
沈老太爷双眼瞪的老大,手指颤巍巍的指着沈鸢,嘴唇也哆嗦着,难以置信:“你……好啊你,竟然敢诅咒我去死?放眼族中,我辈分排列第一,算得上是族中长老!你这般辱骂我,到底安的什么心?”
“长老长老,要德高望重,刚正不阿的老头儿才能是长老。沈太爷怎么也不端盆水照照自己?是几斤几两?有几根硬骨头?难道如今这世道,随随便便一个不分家底不分德勋的老头子,就能指点族中事务?判断是非了?”沈鸢嘴上缓缓的道,穿着白玉兰花色的绣花鞋在厅中来回踱步,姿态优雅,淡然一笑:“沈老太爷莫要动怒,兴许是我太过计较了。可凭着太爷的家底,若非靠着辈分撑腰,是无论如何也进不到沈府这样的高门大户来?我还好奇,太爷家中那一团乱如麻的糟糕事,都处理好了吗?”
沈太爷是祖上的小儿子,前头的兄弟姐妹们都已去世,只留下一个他,辈分怎么能不高?
如果按照当初正常的发展轨迹,罗氏没有过继沈庸,他应该算得上是沈太爷的孙子。
再说沈太爷,从来就没什么出息,又胆小怕事,有几次可以赚钱能在京中立足的好机会,都被他错过了。
如今家中,今日不是儿子没钱赌博,明日就是儿媳没钱买胭脂……再不就是与人私奔的亲孙女,被夫家嫌弃不说,还拖着孕肚落魄回府……膝下有一位聪明无比的孙子,却因家中激进逼迫,妄图望子成龙改变现状,带头来变得痴痴呆呆,时而清醒时而糊涂!
他的家务事尚且还没判清,又着急忙慌来沈府将沈鸢赶出族谱?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议论我的家事?”沈老太爷差点气的背过身去,幸好身旁几位儿子孙子们及时搀扶住。
“沈鸢不敢胡乱议论。无非是太爷喜欢争辩,一时斗个嘴罢了。既然太爷不喜欢,那便歇着吧。该操的心留着回去操,千万别伤了身子!”
她挑着眉尾,声音满是讥讽。
这般不顾颜面,犹如泼妇的行为,让厅中所有人都愣住,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说话。
“家法……上家法。”
沈老太爷气的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嚷嚷着要让沈鸢好看。
沈庸也一时情急之下站了起来,语气埋怨问:“虽说你与沈家没有关系,可无论如何,也不该跟太爷这般说话……”
“父亲,将我从族谱除名吧!”沈鸢的声音透着压抑的苦涩,唇角的弧度也染上愚人的嘲弄:“这不是你一直以来都想要做的事情吗?”
沈庸没有说完的话停在喉咙中,静静看着沈鸢那张漠然的脸,不带一丝感情,竟无端让他心头一紧。
“除!给我除掉她的名字!”沈老太爷挣扎着坐起来,给这场闹剧下达了结束的信号。
他一出声,没人阻止。
此事,算是定下帷幕。
沈庸重新坐回位置,静默着不吭声。
很快有人将泛旧的族谱搬到厅中,当着沈家众多长辈晚辈的面,用墨汁将沈鸢二字重重的划了下去!
而在当初,只有族中男儿可上族谱的规定前,沈庸跟陈氏好不容易得了位千金,在她出生的第二日便义无反顾的要在族谱加上沈鸢的名字。
今日,一点墨汁足以将所有的见证隐匿的干干净净。
直到除名结束,族谱合上的那一刻,沈鸢方才眨了眨红润的眼眸。
“从今以后,跟从你的亲生父母,换回你本来的名字。沈姓,再也不是你可以冠上的!”看着不久前还与自己对骂的沈鸢,眼下如同丧家之犬般被驱赶出府,沈老太爷心情舒畅了些,并且为之洋洋自得。
“换回名字当然不是难事。不过在那之前,我有一事需要告知各位。”
在沈老太爷看来,沈鸢犹如丧家之犬,可怜兮兮。
可实际上是,她扬着下巴,一脸傲然的扫视着众人,目光最后落在沈庸的脸上,微微笑了:“还请沈老爷差人呈来一碗干净的清水。”
清水?
沈逸和沈琅不知道她葫芦里还要卖什么迷药,倒也没阻拦,很快就有小厮端着干净的清水递上来。
只见众目睽睽之下,沈鸢伸出白如玉的手指,取下发间的珠钗,在无名指间轻轻刺了一下,血珠立马顺着水流落入。
她将珠钗递给沈庸,示意他也这么做。
沈老太爷像是看见了笑话,觉得她真是还不害臊,既然都已经被沈家除名,还做出滴血验亲这样的举动做什么?不是徒增笑料?
沈庸愣愣的接过珠钗,停顿了几秒后,鬼使神差的也将指尖刺破,然后看着血珠掉进水面。
澄澈的清水中,两滴血珠在水中轻微晃动。
下一秒,在无数双眼睛的见证下,血珠慢慢渗透,不同的血液竟然奇迹般的融合在一起!
漂浮在水中的血液犹如红艳的裙摆,一点点让众人惊诧。
“这是……”
“血相融者即为亲!”
“怎么可能?”
沈琅拨开人群站在最前面,目不转睛盯着碗里微晃的鲜艳,双脚像是被钉住,无法动弹。
沈庸也震惊了。
他与沈鸢根本就没有血缘关系,为什么血液还会交融?
沈鸢敛眸,用手帕将指间的血痕擦拭干净,眸子一动,落在清水中,安然笑道:“父亲,这是我最后一次叫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