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还真是油盐不进!保你一条性命,让你回去好好跟着丈夫和女儿过日子,竟不愿意?”
“别说了。”沈鸢制止主管的话,虽然意思是好的,但是从他的口中说出来难免显得刻薄了些。
而李婶子,在家里过的不如意,加之幼儿早夭,于她的身心是一种严厉的摧残。
沈鸢的眉间涌着一股不忍,沉默片刻,见她仍不松口,看来是心意已决。
“孩子们不能白白遭罪。来人,将李婶子送去官衙,听候官差发落!”
“是!”
李婶子被带下去的时候,凄然的笑了笑。
任何人都没有资格去点评她作为一个母亲是否得当,也没有人能想象她的女儿来说,母亲的去世会不会显得很残忍?
在不清楚事情的全貌之前,噤声是最好的选择。
想到指使投毒的幕后之人没有招出来,沈鸢黯然的收回目光。
旁观质询的整个过程,陆承渊一时感怀,不由得叹息道:“可怜她了。”
一条绚丽的生命,纵使还有气息,却成了行尸走肉。
沈鸢能与李婶子感同身受,但是不能原谅她,否则对中毒的孩子们太残忍。
将李婶子送到官衙之后,宋临回到安济坊来,身后还跟着一个人。
“今儿还真热闹。”散漫的语调响起,裴忌悠悠的走进来,见到沈鸢身边坐着的陆承渊时,微微蹙着眉。
“你怎么来了?”沈鸢下意识站起来。
“我去芙蓉溪找你,他们说你不见,便寻来了安济坊。孩子们伤的怎么样?”
“多亏你的人提前送来药包,赵御医将汤药熬制好后,已经给孩子们都服用过了。”沈鸢认真回答,目光落在他换过的衣物上,忍不住问:“你说的要替我算账,是什么?”
那可是淑华公主,是宫里唯一的公主,难道还能找她算账不成?
沈鸢只当裴忌是逗自己玩的。
“圣上下令,杖责淑华公主二十大板。”
“什么!”她骤然失声,还以为听错了,再次询问:“你没说错吧?圣上……圣上因为我的落水,责罚了淑华公主?”
裴忌颔首,平静的面容上端着一副理所当然。
沈鸢感觉脚下有些虚浮,她算什么,也值得公主受过?
下一秒,她察觉到一丝不对劲。
在宫里的时候,裴忌曾说要替她算账,好像提前知道淑华会受到责罚一样,而圣上也确实那么做了。
沈鸢不敢揣摩圣意,但很难不去猜测,圣上与裴忌之间,会不会签订了什么盟约?
联想到李广和李昭的太子之争,裴忌又在年宴上受赠宝剑……
她的脑海中隐隐约约浮现出一个念头,不敢确信。
旁观者清,陆承渊抿了一口清茶,凝着裴忌缓缓道:“圣上一贯善于猜忌,裴都督小心引火上身。”
两位皇子相争,圣上偏偏在此时抬举裴忌,会不会有点太刻意了?
若真是他们二人之间有过什么约定,是生是死,结局如何,还不是仅凭圣上一句话?
裴忌道:“你我的前程,不就是圣上一句话的事情?不过,本督还是要谢陆大人好言相劝。”
陆承渊轻轻摇头,并非在为裴忌着想,是因为担心沈鸢。
方才听说,圣上降罪于淑华。
公主受罪,颜面何存?
不是从侧面拔高了她与沈鸢之间的矛盾。
陆承渊起身准备离开,目光紧紧盯着裴忌,停在他跟前,难得一次用了严厉的口吻,压低声音说:“陆某人微言轻,可都督若让沈鸢置身于险境之中,即使螳臂挡车,陆某也敢与都督碰一碰。”
他怜惜沈鸢飘零受过的苦难,仿佛看见了当年受苦无措的自己。
裴忌抬起眼睫,漆黑的眼眸回望着陆承渊,嘴唇微动,回答了一个字。
好。
陆承渊离开了安济坊。
沈鸢将无关的下人全部屏退,房内只留下他们二人。
气氛过于静谧。
她静静凝视着裴忌,神色复杂,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随后,沈鸢整理好情绪问:“圣上不会无缘无故将亲生女儿抛在一边,而为了我这样一个平民百姓撑腰。你与圣上之间,发生了什么?又对我隐瞒了什么?”
或许是他成为吸引火力的一面墙,让圣上可以悠然自得观看皇子之争,最后哪位皇子的能耐更为出色,再宣告储君人选,坐收渔翁之利。
除此之外,沈鸢想不到其他缘由。
“抱歉,我目前还不能告诉你。”他垂眸。
“有没有想过,一旦圣上中途反悔,偷偷与皇子们阖眸,将矛头反对准了你……”沈鸢欲言又止,接下来的话没有说下去。
武将在关键的时候能为国争光,收复疆土。
而在多余的时候,则会成为圣上收回政权的眼中钉肉中刺。
三军总督,发号施令无人不从。
沈鸢很怕裴忌在不知不觉中被圣上反将一军。
“阿鸢,我已经做出了选择。”
他轻声说道,眼底眸光微转,内心早已做好决定。
沈鸢尊重他的决定,也没有资格做出更改。
既如此,顺其自然才是最好的选择。
其他的,交给天意。
据说年宴上出现的刺客全部死于天牢之中,金吾卫总督已经宣布草草结案,不会再进行审查。
巧的是,初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沈鸢也刚好得知李婶子在衙役中咬舌自尽,死时面带微笑,很是安详。
想到她凄厉的家世以及早夭的孩儿,连流烟都忍不住惋惜:“奴婢记得李婶子初次来到安济坊的时候,做了一道味道俱佳的红烧肉,孩子们连着米饭吃个精光,没想到……”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没有谁的人生是十全十美的。
跟李婶子一样遭遇的大有人在。
沈鸢虽然也对她的自尽感到惋惜,但轻信歹人所言,伤害孩子们,无论李婶子如何可怜,也万万不能原谅。
书案上铺着满满当当的地契,纸张都已经泛黄了不少。
流烟探头看过来,不解的问:“小姐,你将地契摆出来做什么?”
“这些都是祖母生前留下的地契,以最低的价格租给了百姓们。我想着,既然是祖母的东西,是不是应该收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