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众人的忙碌中,葬礼有条不紊地推进着。
早饭过后,庄重肃穆的祭拜仪式正式开始,缭绕的香烟、悲戚的哭声弥漫在空中。
宋朝云站在棺木旁,伸手替父亲盖上最后一床往生被,然后棺木就被彻底关上。
随着白事先生一声号令,时辰到了。
棺材被几个年轻人抬起,慢慢往山上去。
宋朝云被宋锦绣和沈忆秋搀扶着,走在棺材旁边,如今天气渐渐暖和,周围的树木长出了嫩芽,空气里传来一阵阵不知名的花香。
章灵芝亦步亦趋地跟在宋朝云身后,眼神空洞,脚步虚浮,嘴里还时不时喃喃自语着。
再往后,是宋家沟的亲戚和乡亲,人群里,有人发出一句疑惑:“这长善住了医院来不了,咋金凤和女儿也没来哩?”
旁边的拉扯一下他的胳膊,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那金凤是个不讲理的,不来不刚好吗?大妮儿现在心里肯定难受,就别去添堵了,等这边结束,咱们去金凤那儿瞧瞧呗。”
“去瞧瞧也好,这么些天也没见她出来一下,不会出啥事了吧?佳欣姐妹俩也没见着人,”这人越说越担心,拍了拍手道:“等会儿咱们一起去!”
好不容易到达墓地,棺木缓缓放入墓穴。
宋朝云抓起一把泥土,轻轻洒在棺木上,旁边传来宋锦绣和沈忆秋压抑着的哭声,周围的乡亲也纷纷低下头,表达对逝者的尊重。
宋朝云却愣愣地看着自己沾满泥土的手心,还有些回不过神来,原来一切真的可以改变,自己没有嫁去王家,耳朵没有聋,王永刚没有被打死,江知屿没有坐牢,而宋长庆,也比前世提前了几年去世。
宋朝云心中五味杂陈,既惋惜宋长庆的逝去,又对未来充满希望,这一切的改变,必定是一个好的开头。
她回过头,目光落在沈忆秋身上,还有她,她如今好好的,没有被欺负,被逼得随便嫁人。
还有宋锦绣,这段时间她明显成长了许多。
随着墓穴被黄土填满,葬礼也结束了。
山上的人慢慢散去,江知屿被李跃进一把搭住肩膀,“江哥,你那个收音机借我玩玩嘛,你不答应我就不撒手!”
江青山看着两人,笑道:“你们先下去吧,我陪大妮儿再呆一会儿。”
江知屿视线在两人之间游移,江青山爽朗一笑:“咋了?你还怕我把她给吃了?我可是你亲爹!”
等江知屿走后,江青山收起脸上的笑容,蹲在还跪在地上的宋朝云旁边,端起地上一杯酒,慢慢敬在宋长庆的墓穴前。
宋朝云缓缓开口:“青山叔,你憋一天了,现在这儿没人,你要说啥就说吧。”
江青山沉默片刻,手中把玩着空酒杯,看了好几遍才开口道:“大妮儿,我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孩子。知屿这孩子,以前没少让我操心,可这段时间,他为了你和你家的事儿,忙前忙后不说,还变了不少。”
江青山望向远方的山峰,深吸一口气,“以前他调皮捣蛋,可也不会真的害人,那天他踹你奶那一脚,差点儿就把她给踢死,我看着他那样,都有些害怕,大妮儿,万一哪天,他一冲动把人给杀了,你说我该咋办啊?”
说着,江青山转头看向宋朝云,目光中满是审视:“你和知屿,我瞧着你们走得近,我也不反对年轻人交朋友。但你得明白,这过日子不是儿戏,知屿要是因为你,耽误了正事儿,或者做出什么糊涂事儿,我这心里,总归是不踏实的。”
宋朝云还跪在原地,看上去小小的一团,消瘦的肩膀将偏大的衣裳撑着,一阵风吹过,衣服发出鼓动的声音。
江青山目面露不忍,可为了儿子,有些话他不得不说,“大妮儿,如今你爹去了,你下头还有两个妹妹,上头还有奶奶和小叔,更不用说你在城里的姑姑了,你爸去世,她甚至都没有回来,你说说,这些人哪一个是省油的灯?叔也不是那种不讲情面的人,可叔不能看着儿子往火坑里蹦啊……”
“那小子是傻,只看重眼前的半点儿情谊,可你有没有想过,长久下来,那点情谊被生活磨灭,你们该怎么办呢?”
江青山叹了口气,又说:“大妮儿,带知屿开长途的李师傅前段时间做了心脏手术,生怕自己死了妻女被人欺负,想把女儿托付给他,怡芝那姑娘我见过,在厂里当检验员,工资一个月一百多哩,对知屿好得不得了,也挺讨你玫英婶子欢喜的,和淮阳那孩子也亲近,你看,这门亲事合适不?”
一棵大树后,江知屿听着父亲的话,心中一阵紧张,也不晓得那个小丫头会咋回答!
江青山瞥过江知屿露出的衣角,低头问道:“大妮儿,你见过怡芝吗?你看她咋样?”
宋朝云点点头,神色平静,语气却带着一丝木然:“叔,我见过,一看就是个条件好的,长得白白净净又漂亮,还在厂里工作,一百多块钱的工资,我要是摆摊,也不晓得要多久才能挣回来。”
江知屿越听越心凉,只觉得一盆冷水从头浇到脚。
偏偏李跃进还在一旁不怕死地说:“哥,宋大姐要给你保媒呢!”
江知屿觉得自己这段时间的付出简直就是喂了狗,心中一股无名火起,狠狠一脚踢在李跃进的屁股上,压低声音吼道:“闭嘴,听她说!”
只听宋朝云又说:“外貌嘛,他们两人倒是般配,家世也合适……”
“江哥,这宋大姐有没有良心?”李跃进没等她说完,就愤愤开口。
江知屿越听越气,只觉得心口堵得慌,一拳头砸在树干上,发出沉闷的声响,随后大步往山下去,脚步匆忙而凌乱,仿佛在逃离这让他心碎的场景。
江青山十分满意宋朝云的回答,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点点头道:“那你也觉得他俩般配咯?”
宋朝云抬起头,直视他的眼睛,眼神坚定,毫不退缩地说道:“青山叔,可你从头到尾一直在说家世,外貌,你和玫英婶子都喜欢,连淮阳也喜欢,你们有没有问过江知屿的意思呢?他愿意吗?他同意吗?他喜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