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青山没想到她会这样回答,一口气憋在嗓子眼里,沉默半晌,才铁青着脸说:“大妮儿,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以前你和知屿感情好,我也不反对,可最近我看你越来越厉害了,就拿你偷偷戳你奶来说,她那么大年纪,你有没有想过,要是下手重了,她哪里受得住?
我也晓得你从小受了太多委屈,是不甘心,可是你想想,你们都是一家人,要弄成这样吗?”
宋朝云维持着原来的动作,匍匐在宋长庆的坟前一动不动,只听江青山又说:“如今你爹也去世了,你家里还有一堆烂摊子等着收拾,你要是真有良心,就不该拽着他不放,知屿那孩子重情义,可情义又能维持多久呢?你去外头看看,城里花花世界诱惑多,你们如今都还小,以后的事情,谁知道呢?”
“叔,以后的事情我是不知道,可我知道,你要是真心疼他,就该听听他的想法,江知屿不是小孩子了,不可能你们说啥就是啥……”
宋朝云连头也没抬,事实上,她只是嘴里说得硬气,可江青山说的那些话,像重锤似的敲在她的心里。
李怡芝和她只有一面之缘,可宋朝云却能看出来,她是一个家庭幸福,没有受过半分委屈的孩子,即便是有点小女孩的心思,也是因为一颗心都挂在江知屿身上,那种直白又热烈的感情,让宋朝云自愧不如。
江青山不知道什么时候下了山,一阵寒风吹过,宋朝云揽了揽身上的衣服,拿起拐杖,踉跄着准备起来。
这时,沈忆秋一路小跑,从山下跑来,大喊:“大妮儿,你咋还在这儿哩?你小婶子出大事儿啦!”
宋朝云眉头紧蹙,往前走了几步,问道:“出啥事了?”
沈忆秋快步过来,拍了拍剧烈起伏的胸膛,深吸一口气道:“刚才有两个婶子去你小叔家,你婶子躺在床上没个人形,身下全是血,好多人进去给抬出来的,送医院去了,我要看,他们给我拦住了,不许我去。”
宋朝云心中“咯噔”一下,点点头又问:“那我那两个小堂妹呢?她们也去了吗?”
“啊?”沈忆秋急着过来报信,哪里还记得宋长善那两个小娃娃,她挠了挠头说:“我,我不知道……”
前世,章金凤这个娃也没保住,没有自己的干预,这事迟早会发生的,宋朝云抬头望着天空,那里一片白云飘过,站在群山中,自己渺小得犹如蝼蚁……
可,那两个孩子是无辜,宋朝云伸手搀住沈忆秋的肩膀,“走吧,我们去找找。”
宋佳欣姐妹被吓坏了,前几天,母亲就说肚子不舒服,偶尔还能看见她裤子上有血。
宋佳欣几次想要出去找爸爸回来,听说只要去医院就好了,找人把妈妈送去医院,她是不是病就好了?
可章金凤不但不答应,还把两个女儿关进灶屋里,她肚子里可是老宋家唯一的男丁,哪里能叫她们坏了好事?
她把婆婆摘来的草药又熬了一副,趁热喝进肚子里,果然没那么难受了。
直到昨天,屋外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有人喊着:“金凤,长庆今天拜桥,明天要上山了,你也不去送送?”
“呸!”他宋长庆上山还是下地,干她什么事儿?自己要是出去了,这肚子不就瞒不住了吗?章金凤这么想着,躲在窗台下偷偷望着外头。
只见旁边的人低声说道:“你说,她是不是受不住打击晕倒在家了?”
打击?自己能受啥打击?她伸长脖子,将耳朵趴在窗户上偷听着。
“你看她平时那个样,能是因为长善不能生就受打击的样吗?”一人讽刺地笑了笑,又说:“说不定回娘家去了呢,反正三天两头就回去,也没把这儿当自己家!”
“也是,”另外一人点点头,“你说,灵芝婶子让我们瞒着她,这事儿能瞒多久?长善一回来,不就露馅了吗?啧啧,真惨啊,腿也瘸了,功能也没了,将来都没个儿子送终哩!”
“切,要儿子有啥用?你看看,宋老大不是也没儿子吗?江家那个小子,还有沈家的小子,比儿子还上心,还是宋大妮儿有本事!”
说着,几人发出一阵笑声。
章金凤将这些对话尽收耳里,他们刚才说啥?自家男人腿瘸了,还生不了孩子了?
章金凤一张脸刹那间惨白一片,她摸索着回到床上,心中安慰自己:没事,没事,他们肯定是瞎说的,就算是真的,肚子里还有个儿子哩,没事没事!一定没事!
这么想着,章金凤终于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直到第二天,有人过来敲门,闻到血腥味把门撞开,她还在做着生儿子的美梦。
而灶屋里的姐妹俩,缩在角落里,宋佳慧捂着咕噜作响的肚子,眼睛眨巴眨巴的望着姐姐,“姐,我饿。”
宋佳欣刚被母亲狠狠抽了一顿,胳膊上全是竹条子的痕迹,听着外头传来的动静,伸手捂住妹妹的嘴,“别吭声,妈说了,让我们不许说话,不许生火,不然就打死我们。”
说着,宋佳欣的肚子里也发出“咕噜”声,外头的声音渐渐小了,她牵着妹妹来到水缸前,往嘴里灌了一大口冷水,对宋佳慧说:“你也喝点水,明天妈妈睡醒了,她就高兴了,姐再给你烙饼子吃。”
宋佳慧也灌了一口冷水,然后看着她,哭丧着一张脸说:“没用,还饿。”
宋佳欣伸手在兜里掏出已经吃完的糖纸,上面还黏了一点儿糖,她递到妹妹嘴边,“你舔一舔,还甜着哩。”
看着妹妹伸出舌头在糖纸上舔了几下,宋佳欣咽了咽口水,问道:“甜不?是不是不饿了?大妮儿姐姐说了,让我好好读书,以后能赚好多钱,到时候给你买好多糖,让你吃个够!”
宋佳慧懂事地点点头,打了个哈欠,“姐,我困了。”
“走,咱们再去睡会儿,睡着就不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