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
琼花目光短暂的台子上站着的人群中扫一眼,“欧阳家的可能会赢。”
宫女表情更好奇了。
众所周知欧阳家的嫡次子是个纨绔,整天斗鸡走狗没个安生,文不成武不就就算了,还喜欢招惹女子,拈花惹草的……反正关于他的没一个好话。
这家伙还想癞蛤蟆吃天鹅肉,招惹公主呢,不过公主压根不搭理他!
可风评这么差的一个人,公主为什么会觉得他会赢呢?
是啊,她为什么会觉得他能赢?
侧身对着阁楼站立的欧阳淑人克制住抬头看过去的冲动。
含情的桃花眼垂下,抬手继续挥动墨笔。
她又怎么知道,他这次不会出一个天大的丑?
她……
随着笔的挪动,金色,浅粉,鹅黄,微蓝在纸上越来越具体,两个身影出现在画纸上。
是一男跟一少女行走在花丛中的模样。
周围围观的人声音越来越低,几近无声。
虽然男子的脸画的并不具体清晰,但光从他身上穿的龙袍,他们就知道画里的这个人是谁。
至于那个少女…面目有些朦胧的美,最具体的只有微勾起,明明该是魅惑,却只让人觉得温柔的唇。
云鬓微堕,半挽的长发,未曾挽起的那部分倾泄而下,随着画中人迈步的动作而轻微弯曲。
画中的男人手里牵着少女的手,半回头,似乎是在看身后的人有没有跟上来。
在一片鸦雀无声中,欧阳淑人把笔搁置,挑着眉毛笑的嚣张,“来,谁来给本公子看看我这画有什么问题,跟旁边儿这位…迂腐进士画的仙鹤图比一比,看是他的仙鹤牛,还是我的这个……”
他笑了一下,没再说下去,抬手对其他人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
先不说这欧阳淑人确实有两把刷子,能把人画的如此如梦似幻的同时又很真实。
只说,这画上的那个少女先不说是谁,只说穿着龙袍的那位。
谁敢,谁脑子在脖子上待腻歪了,想要去评价这位???
就算只是画也不行啊!这里可是皇宫,皇宫!!!
鸦雀无声了片刻,欧阳淑人这边儿的一个公子哥儿率先道:“我看欧阳画的最好,那只破鸟能跟欧阳画的比?”
这话就跟打开了话匣子一样,其他人纷纷应是。
那进士被气的面色涨红,“一群拍虚溜马之辈!荒唐,太荒唐了!”
他气愤至极,旁边儿同样身为进士的友人拉都拉不住,只能无声叹息着松开手,往旁边儿一退。
以至于进士在其他人讥讽惊讶的眼神中又怒斥几声,完了之后,没听到附和声,回头一看才发现刚结交不久的友人都离自己远了好几步,仿佛他是个什么大麻烦,生怕沾染上一样。
他一愣,旋即突然反应过来,脸色苍白一片,“我不是…不是………”
他不敢说出来,怕说明确了,就真的要定下藐视圣上的罪责,只能无力的站在那里,浑身都有种脱力感。
现场又陷入了寂静,这次连长辈都不好出来缓解局面了,毕竟这是牵扯到了那位……
琼花在楼上叹了口气,一幅画,就把情况弄成了这样,欧阳家的纨绔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会惹事儿。
“…用父皇的身影作画,欧阳淑人,有些胜之不武了。”
一道无奈好听的声音响起,众人稍微抬头看去,在最靠近平台的那栋楼上的一扇窗户里,看到了站在那里的女子。
此时春日光景灿烂喧嚣,落在她身上时柔软的过分。
时间仿佛被拉长了,他们好像看清了她的模样,又似乎并没有,只听到她轻飘飘就揭过了刚才让众人惶惶不安的事。
“一幅画而已,父皇不会在意,莫要放在心上,你们继续玩儿。”
她说罢转身离开窗口,有宫人来关上窗户,众人听到窗户合拢的声音时才恍恍惚惚回过神。
“……恭请长公主安。”
一个贵女开口,就仿佛什么信号一样,齐刷刷响起此起彼伏的请安声。
接下来他们继续比刚才约定的射艺,可时不时的,总有人目光往东边儿的楼上飞。
不论他们怎么看,那栋楼的窗户前都没再出现那道身影。
*
“这是欧阳家不成器的小儿子画的?”
香炉在夕阳光线中升腾,纷纭丝缕,化作祥紫飞云向上而去。
殿内都是沉而厚重雅致的香气。
在模糊飘渺的烟云后面,穿着亮红色蝠袍的年轻内侍太监恭敬卑微的低着头,“是,圣上。当时跟欧阳淑人公子对赛的那位进士见自己不得赢,便说欧阳淑人公子……”
他学着那股腔调,活灵活现的在皇帝面前上演了之前春日宴上发生的事,连神色都模仿几乎无二。
到后面,说到长公主的时候,他不敢模仿,只站在那里,规规矩矩的说着长公主说过的那几句话。
从头到尾,皇帝都站在如意桌后一言不发,手指在画上挪动。
听到“父皇不会在意,莫要放在心上”这里的时候,皇帝轻笑了一声。
内侍太监感觉莫名的恐惧,他努力克制着没让自己的声音出现变化,继续说完了长公主话毕后离开,以及离开后其他人的反应。
说完后他陷入安静。
过了一会儿,皇帝抬手,把这幅画的无比美好的画撕了,扔到旁边儿的火盆中,自己拿了烛火,俯身给点燃了。
他直起身,把烛火放在台面因为雕刻如意安宁纹路而变不平的桌上,声音缓和,“欧阳淑人不敬公主,罚十鞭,禁足三月。”
“是,圣上。”
年轻的内侍太监根本不能理解为什么明明皇帝看上去挺喜欢这幅画的,却要撕毁烧掉,更不明白,明明那个进士更藐视皇权,可为什么最后只有欧阳淑人受罚。
还是用不敬公主这个罪名——欧阳淑人今天甚至没有跟长公主说过一句话!
不过他要是能想明白这些,身上早就不是红褂子而是黑紫长袍了。
年轻面嫩的内侍太监退了出去。
皇帝坐到椅子上,他神色有些松怔,亦有些困惑。
“很明显吗?”
他在因为太阳西斜而逐渐变得昏暗的殿内看了看自己的手,他的手常年握着武器,指骨有轻微的变形,骨节依旧是好看的,但到底比不上一些读书人的人惹人青睐。
而且他的年纪也不小了。
“……不明显。”
他收拢手指,自言自语,笃定一样,“只不过是欧阳家的那小子太会钻营了……”
“圣上。”
在外面天色彻底黑下来之后,大伴披着月色走进来,神色有几分无语,“欧阳家的大公子欧阳焚听闻您罚了欧阳淑人,趁着夜色过来了,现如今就跪在殿外负荆请罪。”
皇帝被大伴脸上显而易见的无语逗笑了,“你看上去挺不欢迎他的。”
大伴故意逗趣儿,露出谄媚的笑容,“圣上,没人喜欢被当成傻子的,奴才现在真的是看见欧阳家那副所谓明哲保身的样儿,就觉得腻歪透了。”
“你啊你……”
皇帝摇摇头,“等他跪会儿了就把人送走吧,你去送,也安安他们的心,免得都以为朕不念旧情,真准备飞鸟尽良弓藏——哦,他们也算不上特别良,顶多是普通弓。”
大伴略微苦着脸应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