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尘埃气息,这是很久没人居住的地方才会有的味道。
缺少人气。
毛坯房子里,铺着一个床垫,床垫周围是明显不正常的绿色藤蔓。
黑暗中,有藤蔓被掰断的时候发出的清脆声响。
“你挺变态的。”
霍遇的声音不哑了,反而好听起来了。
他把玩着手里从藤蔓上掰下来的叶子。
肥厚的叶片,有汁水,跟正常生长的植物没有任何差别。
可这玩意是在两三秒之内就长成的。
戚八久到底有几个异能?
只手阻拦住巨大的能量冲击。
带他瞬移离开。
现在还有这个。
霍遇没看旁边儿抓着他手不放的人,“你让我知道这么多,就不怕我回头就跟别人说了?”
“都可以。”
琼花疲倦的蜷缩着身体,两只手都紧紧握住霍遇的手,她得尽快完成任务。
这次的消耗太多了,身体那些割据一方的异能又开始不安分了。
“你是一开始就没打算过把我送回去吧?”
霍遇声音笃定,黑暗中他没察觉自己的嘴角不受控制的轻轻上扬。
“就这么喜欢我?”
琼花迷迷糊糊的,没说话。
霍遇被她紧紧抓着的手指动了动,碰到了她的脸颊。
有些凉,又软又弹,他的手指轻轻碰了碰她的脸颊,在她没躲开之后,轻轻的触碰变成了不离开的摩挲。
“我以为你选定霍随了。”
霍遇的声音在黑暗中有种别样的温柔,月色落进来,他眼里像是有星光。
“怎么,被霍随伤到了,就想起我了?”
“戚八久,我可不是被你扔到屁股后面之后,你一转身,就巴巴的凑过去的那种。”
“话说,你这个名字真的很敷衍,该不会跟你是普通人的证件一样,都是假的吧?”
没声音。
他偏过头一看,她已经闭着眼睛睡着了,长长的睫毛闭着,比洋娃娃的睫毛还好看。
手指发痒,忍不住碰了碰弯曲的眼睫,“嗯?问你呢。”
琼花迷迷糊糊“嗯?”了一声。
看她眼睫颤抖着好像要醒了,霍遇又心里软绵绵的,舍不得了。
“没什么,你睡吧。”
琼花继续睡觉。
霍遇把玩着手里的叶片,思考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回去是肯定要回去的,他还打算跟戚八久结婚,到时候就让霍随当伴郎。
倒也不是有什么绿帽癖,就是让霍随这个东西死心。
要回去,到时候戚八久的证件上问题就很大。
比如她刻意隐瞒异能者身份什么,这一点在平时是要直接关押,然后遣返或者救人补偿的。
不过她这次救了很多人,以前也有类似的情况,这种是可以功过相抵的,不过具体中间还需要操作。
他可以用他这几年救人的功绩抵消。
还有就是,他得问清楚戚八久到底是为了什么才隐瞒异能者身份的。
他当然相信她不是间谍,但该问清楚的还是要问清楚的。
以及她的原名。
他始终不觉得这么敷衍的名字会是她的真名。
不过看在她一刻都不想跟他分离,连睡觉都抓着他手,一副离开他就要死的痴迷样儿,他可以勉强不计较她之前用假名跟假身份骗自己。
把思路都捋清楚了,霍遇也有点困。
他躺下来,把距离他有点儿距离的人拉过来,抱在怀里,怀里软软的,香喷喷的之后,才闭着眼睛舒服的睡过去。
琼花眼睫颤了颤,睁开眼睛盯着他看了几秒,又注意了一下时间之后,这才闭上眼睛继续睡觉。
第二天,琼花披着头发,戴着鸭舌帽,口罩还有厚重的眼镜,去外面用现金买了早餐回来给霍遇吃。
霍遇分给她,她随便拿了一个就吃了。
头一直在疼,闷闷的,食物吃在嘴里也是味同嚼蜡。
琼花这时候才短暂的后悔了一下自己昨天的多管闲事,到也就是短暂的后悔而已。
这会儿太阳出来了,周围的空气似乎都燥热起来了。
霍遇靠在藤蔓上,把藤蔓压的发出不堪重负的声音。
“等会儿温度上来了我会不舒服。”
现在是夏季,没有空调很容易中暑。
当然,作为异能者他的身体没这么废,只是会觉得热一些。
但只是这个他也不想忍受。
霍遇说:“我要吹空调。”
琼花看了他一眼。
霍遇挑了挑眉毛,显然并不觉得自己的挑剔有什么问题。
琼花轻轻叹了口气,把霍遇抱起来。
一开始被抱霍遇是很别扭的,次数多了之后,他已经能无视了。
“你疯了?大半天的乱跑,会被发现的。”他又开始抱怨。
琼花沉默了一下,“你想吹空调。”
霍遇不说话了。
他其实是想试一下她还有没有其他能力。
他很大一只的被她抱在怀里,脸贴着她的脸,“那你带我去哪儿?”
“去可以吹空调的地方。”
霍遇思考着有什么地方可以免费吹空调的时候,周围的景色开始模糊起来,耳边的声音忽大忽小,听不清。
终于停下的时候,是她抱着他跳进了一个窗户里,里面是一个休息室,空调开着,一进去就是很舒服的温度,不冷也不热。
霍遇从小金尊玉贵长大,还是第一次这么不请自来的蹭空调。
他抚了抚额角,“…这是哪儿?你经常过来?”
“第一次来,之前发现这里没人住,但是空调外机一直在响,所以这次就带你过来了。”
这里是距离醉生酒吧几十米的一栋办公楼里的一层。
这个地方明显是私人休息室。
霍遇还真没这么不体面过。
他不觉得丢人,只觉得戚八久有点儿好玩儿。
“行吧,那我们接下来就住这里。”
“不,等晚上凉快了就回去。”
琼花说。
在这里还是有被发现的风险的,不像之前在烂尾楼里。
那一块儿的烂尾楼多了去了,就算一点点儿排查都不知道要排查多久。
霍遇:“……”
他真想说就算这会儿回去,他也能抱住她,不让她被关进去。
霍遇:“戚八久是你真名?”
琼花点头,看不出一点儿异样,“是。”
她在黎安所有的证件上登记的都是戚八久这个名字,这怎么能不算是真名?
霍遇:“……”
行,你继续担惊受怕吧。
霍遇觉得无聊,就差使琼花把手机拿给他玩儿。
琼花不给,“你拿手机联系别人怎么办?”
“…你还真是有点儿绑架犯的架势了。”
霍遇吐槽着,突然盯着她,“你不让我玩儿手机,那亲个嘴总行?”
琼花:“??”
霍遇说:“我很无聊,你总得给我找点儿事儿做。”
琼花出去了一下,十几秒的时间就回来了,她把怀里抱着的两摞书全都放在霍遇旁边儿,“无聊看书,或者我可以跟你下象棋。”
霍遇看着她又摸过来握住他指尖的手,嫌弃的甩了甩,手上那松松垮垮的力道并没有被甩脱。
“你知不知道,这么粘人以后会没人喜欢你的。”
琼花靠在柔软的真皮靠垫上,不说话,也懒得说话。
她只想关于霍遇的这个进度条跑快一点,再快一点儿。
霍遇太事儿了。
她感觉有些烦。
霍遇:“也就只有我这种心善的人能勉强不怪你。”
“你这是一种心理疾病,有可能是肌肤饥渴症,然后我是你的靶向药……”
脖子上贴上来一只手,他被拉过去,跟她一起躺在盖着防尘罩的床上。
有尘埃被激起来,这种感觉不好受,但霍遇的感官全都被紧紧抱着他,把脸贴在他肩膀跟脖子那里的琼花占据了。
过了几秒,他才说:“…你干什么?”
“贴着你。”
琼花说:“你不是说你是药?”
霍遇张嘴想反驳,几根并在一起的手指轻轻压住他的唇,很轻的动作,他随便就能躲开继续说,但莫名的,他就跟被贴了定身符一样动不了了。
只能不高兴的感觉着她调整了一下姿势,整个人几乎是半趴在他身上的。
也幸好有空调,否则他绝对会被她害的中暑的——耳根烫的要命的霍遇想。
他就保持着这个姿势,随便儿拿了一本书,单手开始翻看。
这些书很明显是从旧书摊上淘来的,估计她都没仔细看每一本是什么,就掏钱了。
其中有两本外语黄文跟三本比较薄的18禁漫画。
他慢条斯理的翻看着外语文书籍。
耳畔是她的呼吸声。
温度很舒服,一切都很好。
晚上吃的依旧是打包的饭菜。
霍遇吃了两口,就只捡着素菜吃了几口。
外面米饭太湿了,菜油太多了,他的嘴巴跟胃都不是很适应。
吃完琼花收拾碗筷,她的头发扎起来了,有几缕短发滑落在脸颊两侧,鼻尖有因为吃饭而热出来的汗珠。
霍遇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从书上挪开,落到了她身上,目不转睛,他完全没意识到。
琼花把垃圾装好,这些都是等会儿要带走的垃圾。
不问就来借住已经很没礼貌了。
她临走的时候还给这这个休息室里放了一些现金,就当借住的钱了。
晚上
她抱着霍遇穿梭在灯火通明的城市,在城市边缘停下,能够看到穿着统一校服的学生这个时候才陆陆续续放学。
烂尾楼就在学校附近,估计当初是想着用学区房之类的说法给卖出去的。
可最后却直接烂尾了。
她站在高处看了一眼地面上充满疲惫的人流队伍。
高处风很大,在还带着略微的闷热的晚上很合适,很舒服。
霍遇也看到了脚下缩小成模糊色块儿的存在,“你在想什么?”
“每个人活着都很累。”
琼花说。
仅此而已。
她没再往后面说,但霍遇却忍不住联想了。
“你现在倒是觉得累了,之前当普通人的时候怎么不累?怕被发现有必要怕到这地步?”
霍遇拍了拍她的手臂,示意她放自己下来。
琼花把他放下来,他踉跄了一下,握着琼花的手腕站稳了。
琼花闻到他身上隐隐传来的血腥味。
应该是因为刚才的动作,扯开伤口了。
按理说异能者的身体素质异于常人,他受伤之后很快就可以恢复,不知道为什么到现在还没恢复。
他半靠在她身上,两人站在灯光未照亮的高处,呼啸的冷风吹拂在他们身上,吹的衣角跟裙摆拉开弧线。
琼花头上一松,是霍遇把她的发绳拉掉了。
她的长发被风扬起,抬手压住,她看向霍遇,“你干什么?”
“不觉得我们这样很帅?”
霍遇指尖勾着发绳扯了扯,不知道怎么就想起了上学时候自己听到过其他男生讨论的话。
女生把发绳戴到男朋友的手腕上,是打标志的意思。
他好看的指尖勾着发圈递给她,“行了,给我戴上。”
“?”
琼花看了眼他的头发。
他的头发不是寸头,而是很方便做造型的那种长度,靠近头顶的地方有一指长左右,确实可以勉强扎个冲天辫。
“好。”
她实在懒得跟霍遇讨论他为什么突然要扎辫子,所以接过发绳就抬手试图抓他头顶最长的那部分头发。
霍遇猛地从半残靠着她变成了直起身跟她拉开距离,眼睛微微睁圆了一些,声音都从好听磁性变得高了两个调,听上去有点受惊,“你干什么?!”
“…不是你让我给你戴上?”
琼花拿着发绳,一只手拉住他防止他没站稳掉下去,虽然她能接住,但很费能量的。
她现在就是一个电量告急的机器人,坚持能不用电就尽量不用。
琼花说:“你只有头顶的头发好扎,靠近脖子那里的太短了,扎不住。”
霍遇:“……”
好事,最起码这家伙应该在学生时代没跟人谈过,否则不会迟钝到这种地步。
“我是让你给我戴手腕上。”
霍遇屈尊降贵的伸出自己好看精致的左手。
因为左手更靠近心脏。
很土。
但土就土好了,反正没人知道。
眼前这个家伙更不可能知道了。
琼花低头把发绳套到他的手腕上。
下一秒那只被她抓着指尖的手反手抓住她的手腕把她拉着撞进他怀里。
琼花真不明白他这是在搞什么,就不怕自己本来已经开裂的伤口开裂的更严重?
她拉开霍遇环住自己腰的手臂,不容拒绝的把他打横抱起来,“该走了,再待下去会被人看到。”
霍遇这次没说什么。
他们又回到了那个除了月光照明之外什么都没有,黑漆漆的烂尾楼里。
霍遇躺到床垫上的时候轻轻嘶了一声。
琼花就在他旁边儿,手立刻就顺着他的衬衫摸进去,摸到了被血液冲开的封膜以及一手带着铁锈气的滑腻温热。
是血。
出了这么多的血,再不管,可能撑不到她的任务完成他就失血过多没了。
“…你就这么想占我便宜?”
霍遇抓住她的手腕,就跟眼瞎没看到她手上的血迹一样。
琼花用没被抓住的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种子,催动。
柔软的浅绿色藤蔓从种子里探出来,还发着莹莹的光。
霍遇看着朝自己过来的藤蔓,那藤蔓看上去很软,也就只有手指粗细。
他眉头紧皱,在黑暗中脸逐渐发烫,“…我不喜欢这种捆绑…你把东西收了!你怎么能这么……”
她从哪儿学的这些花样?
他又在说自己听不懂的话了。
琼花干脆没搭理,她垂眸看着藤蔓,一个个光团逐渐从藤蔓中漂浮出来,在失去光团之后,藤蔓就黯淡下来。
那些光团漂浮着靠近霍遇,融入他的身体里。
在所有的光团都融入他的身体之后,束缚着他的藤蔓把他松开了。
霍遇作为当事人,自然感觉到了光团的能力。
脸上的热度降下来,他看着她在月光下仿佛莹莹一团光的脸,“…你到底有多少异能?”
琼花握着他的手,说:“记不清了。”
记不清当然是假的,只不过让霍遇知道的多了也不是好事儿。
倒不如这么说,最起码能让他忌惮一些。听话一点儿。
她坐在他旁边儿,低头用两只手紧紧握住他的手,那么用力,仿佛害怕他离开她。
可是她明明这么强,随时都能离开。
他还追不上。
霍遇目光闪烁着,他忽然看了一眼外面的方向,随后不再看过去。
手指挣脱开对方的手,然后在她看过来的眼神里重新抓住,十指交缠,紧紧锁住。
琼花听到他用仿佛在说明天吃什么一样的口吻说:“回去我们就领证。”
她都怀疑自己是做梦了,直愣愣的盯着霍遇,“你说什么?”
“你既然喜欢我喜欢到都绑架我了,这么变态,那我成全你,等回去我们就领证结婚。”
霍遇指腹摩挲了一下她的无名指。
琼花:“……”
“睡觉吧。”
她拉着霍遇躺下,睡着了就不会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事情了。
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第二天一早她又出去给霍遇提早餐,在她离开的时候,霍遇就地取材,把藤蔓弯曲成戒指的形状,在她回来之后拉着她的手指,强硬的给她戴上了。
霍遇看着她手指上的绿色藤蔓,“有点儿简陋,回头给你补办个好看的。”
“吃吧。”
琼花把豆浆插上吸管递到他嘴边,自己又朝他的手摸过去了。
霍遇已经习惯了她动不动就要牵手的习惯,伸着手矜持的让她牵。
今天天气没有昨天好,阴沉闷热,天上是深灰色的云层,似乎随时都会有雨落下来。
今天霍遇没说要去吹空调,两人在闷热的环境里靠在一块儿,一个看书,一个闭目养神。
有风从窗户穿过吹进来,吹走他们身上的粘腻感。
外面响起打雷的声音,霍遇抬起被她握着的那只手贴在她耳朵上,眼睛看着外面。
很快就刮起了斜风雨。
天空一明一暗,明暗闪烁间,本不应该出现在这里的人过来了。
是韩储。
扑棱着一双鸡翅膀,就想往这里冲。
霍遇抬手轻轻一抹,对方就被迷惑,转身冲向了隔壁的烂尾楼。
在经过昨晚的治疗后,他的身体已经彻底恢复了健康。
韩储能找过来,证明这里已经被其他人发现了,不安全了。
他用手指把汗湿贴在她莹白脸颊上的发丝拨开,“他们找过来了。”
前一秒还睡的正香的人听到这句话,眼睛瞬间就睁开了。
眼底还带着睡意朦胧的水汽,可她还是一刻不耽搁的爬起来,“我带你走。”
声音都是轻哑的。
“我不会让你坐牢的,再躲也没意义。”
霍遇把她鬓角散落的发丝用手指顺到后面,“跟他们见一见吧?嗯?”
那个嗯的音调温柔的简直没话说。
琼花抓着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可我不想跟你分开。”
只剩三分之一了。
她说:“我一秒都不想跟你分开。”
霍遇:“……”
“咳,我尽量争取。”
霍遇站起来,拉着她也站起来,两人走到没有封的阳台,楼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停满了警车。
这些警车灯光闪烁,却没有发出声音。
酝酿了一早上的雨在这时候终于落下。
倾盆大雨砸在地面上。
琼花看着打开车门,从里面走出来穿着制服的男女,握紧旁边儿霍遇的手,“感觉好像我是个逃犯,这会儿终于被抓捕归案了。”
“走了。”
霍遇把她抱进怀里,被她公主抱了那么多次,这次终于变成了他公主抱她。
他脚下仿佛有无形的阶梯,让他能一步步凌空走下去。
琼花蜷缩在他怀里,体内的异能又在互相吞噬打架,那种感觉很糟糕。
就好像体内住着一个很不礼貌的寄生体,一会儿扯着她的内脏骤然缩小,一会儿膨胀到顶着她的内脏,这让她有种想吐的感觉。
一只有些凉的,熟悉的手擦去她额头的冷汗,琼花勉强睁开眼,是霍随。
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站在旁边儿,目光落在她脸上,伸手一点点儿的给她擦着冷汗。
为什么这次会这么难受。
琼花听到了霍遇跟其他人的对话,似乎在说要把她带去哪里,声音忽大忽小,拉长成了尖锐的白噪音。
怪异又刺耳。
她张嘴干呕了几下,什么都没吐出来。
有谁在叫她的789,琼花想起了在实验岛屿的那些日子。
她甚至感觉那些远去的声音是假的,只有痛苦是真的,说不定这一切都是梦,一觉醒来,她就又回到了实验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