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时三刻的朝堂笼着浓重雾霭,十二盏青铜鹤灯将喻浅眉心的朱砂痣映得发亮。
她将沾血的虎符压在奏折下,指甲缝里的朱砂与凝固的血迹混成暗紫色。
\"禀陛下,昨夜飞骑营截获三批运往北疆的粮车。\"韩将军的护腕擦过腰间佩剑,铁甲鳞片碰撞声惊得角落里打盹的御史抖落了笏板,\"磁石粉掺在粟米里,足够让三千战马蹄铁脱落。\"
苏谋士突然用象牙笏板轻击掌心:\"敢问将军,可曾验过磁石成色?\"他青灰色的衣袍扫过鎏金地砖,从袖中抖落几粒灰白晶体,\"若是北漠特产的黑磁矿,遇雪即融,反倒能助我军识破敌营方位。\"
朝臣们的私语声像沾了油的蛛网粘在梁柱间。
喻浅指尖划过虎符的齿痕,忽然想起三日前孟密探肩胛骨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与这缺口的弧度分毫不差。
\"报!
八百里加急!\"传令兵裹着霜雪冲进殿门,怀中的铜筒滚出染血的绢布。
喻浅看着绢布上歪斜的\"狼骑夜渡冰河\",突然将虎符重重拍在龙案上。
鎏金香炉腾起的青烟颤了颤,宫凛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盘龙柱阴影里。
韩将军单膝跪地时,铠甲缝隙簌簌落下沙砾:\"给臣五万精兵,十日必破敌寨!\"
\"将军可知敌军主帅是谁?\"苏谋士突然展开一卷泛黄羊皮,\"三年前平阳关大捷,将军帐下先锋官亲手斩落的北漠左贤王,此刻正坐在八十里外的牛皮大帐里喝茶。\"他指尖点着地图上某处,恰与喻浅昨夜朱砂圈画的位置重合。
喻浅忽然起身,十二重玄色冕服扫落案上茶盏。
碎裂的瓷片惊醒了争论不休的群臣,她踩过满地锋利的碎瓷,停在那幅占满半面墙的北境舆图前。
宫凛的影子恰好笼罩住标注\"鬼哭峡\"的墨迹,那是二十年前先帝遭遇埋伏之地。
\"备马。\"她扯下冕旒掷给掌印太监,发间金步摇在舆图上投下细长的阴影,\"传旨三军,辰时三刻开拔。\"
韩将军的护心镜哐当撞上殿柱:\"陛下万金之躯......\"
\"五年前孤还是公主时,曾在鬼哭峡埋下三十六枚青铜铃。\"喻浅突然用剑尖挑起那半枚虎符,铁器相撞的火星落进苏谋士捧着的磁石粉里,腾起诡异的蓝焰,\"传令孟卿,把他从刺客身上扒下的那件银狼裘带上。\"
退朝钟响到第七声时,宫凛正在试骑喻浅的雪骢马。
他腰间新换的凤纹剑穗扫过马鞍,露出半截缠着金丝的缰绳——与三日前刺客所用弓弦质地相同。
喻浅隔着轩窗看他驯马的身影,忽然将药碗里的残渣泼进砚台,墨汁在宣纸上晕开血锈般的痕迹。
三百轻骑出城门那日,钦天监漏刻房的铜壶突然迸裂。
官道两侧的垂柳无风自动,苏谋士的马车轮轴里卡着半片带齿痕的磁石,与虎符缺口严丝合缝。
当队伍行至当年先帝中伏的山坳时,喻浅突然勒马回望,看见宫墙方向腾起的狼烟被乌云吞没。
暮色四合时分,最后一缕天光穿过她发间的金丝步摇,在宫凛的护心镜上折射出诡异的图腾。
雪骢马突然人立而起,惊飞了枯枝上闭目养神的夜枭。
喻浅握紧缰绳抬头望天,发现北斗第七星的位置悬着颗赤红妖星,与三日前她在堪舆图上点的朱砂一般明艳。
狂风卷着沙石打在铠甲上,发出细碎的金属哀鸣。
喻浅攥着缰绳的指节发白,雪骢马的鬃毛沾满黄沙,每走一步都要从泥浆里拔出蹄铁。
三天前埋下的青铜铃铛此刻正在队伍后方闷响,与当年她在鬼哭峡布置的报警装置发出同样的嗡鸣。
\"陛下小心!\"宫凛突然勒马横挡,剑锋扫落从山壁滚落的碎石。
他掌心的温度透过双层犀牛皮手套渗过来,喻浅这才发现自己的右手已经冻得失去知觉。
泥浆里浮着半截折断的箭矢,孔雀翎箭羽上的金粉在暴雨中忽明忽暗。
苏谋士的马车突然向左倾斜,车轴发出令人牙酸的断裂声。
韩将军单手拖住即将坠落的木箱,磁石粉从裂缝中漏出,在泥地上形成诡异的漩涡图案。\"有人动过车轴。\"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护心镜映出喻浅骤然收缩的瞳孔——那些磁粉正朝着西北方聚集,与行军方向完全相悖。
子夜时分,临时驻扎的营帐被狂风吹得猎猎作响。
喻浅盯着沙盘上不断移动的磁石标记,忽然用匕首划破指尖。
血珠坠入盛满磁粉的铜碗,竟凝成细长的红线指向鬼哭峡。\"传令孟密探。\"她将染血的银狼裘扔给亲卫,裘毛在火把照耀下泛着磷火般的幽蓝,\"寅时三刻,让这裘衣出现在北漠哨兵的视野里。\"
当第一缕天光刺破乌云时,敌军的牛皮战鼓震落了崖壁积雪。
韩将军的重甲骑兵故意露出破绽,将三千狼骑引入布满青铜铃铛的峡谷。
喻浅站在当年先帝遇伏的鹰嘴岩上,看着苏谋士点燃混入磁石粉的火油罐,爆炸产生的蓝紫色火焰与青铜铃铛的共振声交织成死亡罗网。
\"报!
左贤王帐前惊现银狼裘!\"传令兵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
北漠人信奉的雪山神狼图腾正在敌营上空燃烧,孟密探安置的磷火装置将喻浅提前写好的檄文投射在峭壁上,胡汉双语的字迹随着火光明明灭灭。
敌将的嘶吼被淹没在雪崩般的声浪里,韩将军的玄铁陌刀砍断帅旗时,沾着磁粉的箭雨正将溃逃的骑兵逼向结冰的河道。
宫凛始终守在喻浅三步之内,他的剑穗不知何时沾染了磁石粉,在风中摆动的轨迹与沙盘上的红线完全重合。
暮色染红雪地时,喻浅正在擦拭剑锋上的冰碴。
胜利的号角突然变了调,一队白翎骑兵冲破尚未散尽的硝烟,骆使者的金线斗篷在残阳下闪着毒蛇般的冷光。
当那卷盖着朱红火漆的羊皮纸展开时,喻浅握剑的手第一次出现了迟疑——宫凛的剑穗正指着羊皮卷上某处,那里散发着与三日前遇刺现场相同的龙涎香气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