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吻温暖而长久,冥翼的心绪渐渐平息下来,只是眼尾还有些潮意,耳尖和喉结通红,小小的水珠挂在睫毛上,整个人看起来十分魅惑。
林依看了他一会儿,忽然低下头,眼底泛了点绯色,被她用垂下来的眼帘遮住了,她不受控制的往后退了两步,差点摔倒。
脚底下的大地颤动了一下,他们回到了小院二楼的卧室里。
这种动静两人再熟悉不过,那是境里面不同场景的转换,不出意外,他们来到了下一个时间点。
冥翼眼疾手快的拉住她,喉结滚动,看着她欲言又止。
外面的那抹残阳终于落了山,紧接着的,是他们等了许久的,让这个境打开的关键——长夜。
而这所谓的“下一个时间点”,他们也猜到了,正是那场“天火”。
果不其然,整座小院都陷入了悠长的睡眠中,院子外面的蛐蛐一声一声的叫着,让这个夜晚更加的平凡和安静。
在此情此景下,即使先前冥翼想做些什么,现在也没有那个兴致了。
他把林依扶稳站好,自己却走到凭栏边,看着下面的卧房,长叹一声。
他在这黑沉沉的夜里问:“丫头,有酒么?”
林依从乾坤袋里取出他的酒葫芦,冥翼接过喝了一口,发现那不是酒,口感是甜的,带着点凉意。
他转过身,不解,问:“这是什么?”
林依面无表情的回答:“糖水。”
冥翼勾起嘴角又气又笑,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个人居然会用这种哄小孩的方式来哄他。
这水里面不是市面上买的那种蔗糖,而是黎塘,是凉的,可以防止他的伤口发炎。
他还真不知道是该夸这个人细心还是该说她幼稚了。
林依看着他,这个人虽然气得不行,但其实还是很受用的,拿着酒葫芦又喝了一口,看起来很喜欢。
就在这时,冥翼余光里瞥到了那白色的影子,他知道,那是“元一”。
没有多久,突兀异常的,自天边而来的一道雷,就这么毫无征兆的劈了下来。
它带着银白的明光,撕破夜幕,落在后屋的柴堆里。
他们站在小楼的高处,刚好看见了冥翼二十多年前没有注意到的那一幕。
那是一点微末的,小小的绿色荧光,在竭尽全力的爆发下,似乎形成了一个结界,想要把这个小院保护起来,想要以小小身躯去面对那天雷。
冥翼认出了他,那是他在无意识间收的第一只妖灵,其实这么说也不准确,因为在他心里,那是他童年唯一的玩伴,曾经在墙角下听着他说过许多话,陪着他度过了那些人人避之如蛇蝎的日子。
就这么一个小小的草妖,在这一刻,却义无反顾的保护着他,保护着他的家人,直到魂飞魄散。
冥翼说不上那一刻是什么感受,只是呆呆愣愣的看着那一点,没有说话。
这草妖自然不可能抵挡得住如此强大的天雷,所以,该来的还是来了。
黑夜不再是那般万籁俱寂的模样,从柴房处开始,燃起了星星点点的火苗子,火舌攀上房屋柱子,很快,一整座小院都包围在了火海中。
院子里的“人”苏醒了。
二十年前,在他一无所知的情况下,他什么都做不了。
但是现在不一样,这是在境里面,他可以做很多很多。
所以在火燃烧起来的那一刻,他捏了一张布雨符飞上天际,霎那间,天上风滚云涌,豆大的雨滴打下来,伴着滚滚的雷声,把一整片大地都浇了个透。
火熄灭了。
他手袖一甩,禁锢住了快要消散的那只草妖的魂魄,然后背上的窄刀出鞘,一刀入苍穹,三两下就把“元一”布的那张引雷符破了,随后刀锋一转,直接砸向“元一”的头顶。
那是极具压迫感的一幕。
“元一”就这么看着那把放大无数倍的刀压下来,金色的光束充斥着他的瞳孔,洋洋洒洒的落在这片天地中。
眼看着这刀越来越近,而他自己却束手无策。
怀中的所有符篆都用完了,什么引雷符,极速符,结界符......统统都祭了出来,他甚至不惜以自己肉身为引,借用天地的力量,周身爆发出一朵菊花模样的法阵,形成了一个流火的结界,用来抵抗这一把刀。
这一幕看起来美丽绚烂极了,那其实是用他的精血来燃烧的,他周身痛苦至极,哪怕他只是境里面,别人的记忆里投射下来的一抹影子,可是即便这样,他也不想死啊,真的不想死。
可是当那把刀刺破结界,向着他钉下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做的这些,毫无作用。
在这种威慑下,做什么都是徒劳的,他看了一眼楼上的那个人,其实并不认识他,但是他能清晰的感受到,这个人所有的决绝和恨意。
他是这世上最怕死的人了,可是这还没有完,在后面的折磨中,他宁可死去。
那是他不曾见过的,万千妖灵的吞噬。
***
刀刃插入地下数米,大地裂开了七八条裂缝,刀鸣不止,非人力可以撼动,溅起的尘土飞扬,呛得那个人咳嗽不止。
冥翼都没有看他,囊中的妖灵尽数放了出去,全部扑向他,让他提前体会了他最害怕的妖灵反噬。
惨叫声划破黑夜,可是除了他,没有人听得到这场惨烈的惩罚。
等做完这些时,他发现林依已经不在他身后了。
“元一”在那些妖灵的折磨下,面目狰狞,恶狠狠的盯着他。
冥翼知道,但是没有回头,这个害了他一家又假惺惺的来收养他人,在他眼里,实在是十恶不赦。
他一个人孤零零的凭栏而站,在布雨符的余力之下,晚风中带着丝丝凉意,打在他身上,吹得他指尖冰凉。
他闭上了眼睛,知道这仇不是这么报的,真正十恶不赦的人,在这个境的外面,躲藏在千万人群中,龟缩在南疆巫师的身份下。
可是他还是报复性的出了手,就为了平息那心底的怒气。
现在料理了那个渣宰,现在看来,也不过如此,真的不过如此......
心中被林依填平的那一块又变得空落落起来,他不知林依见了他这种真的幼稚的做法会是什么表情,但是很奇怪,他其实并不后悔。
他在栏杆旁站了许久,直到听到了楼下迷迷糊糊的说话声,这才慢慢的下了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