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恒卿倒吸一口气,听鋆见一说,这事情大概可以说得通了。萧韶闻了小幻香的气味,不小心把别人当成了他,才引起那样的误会。可是他当时进寝殿时,香味散了吗?
鋆见又说:“小幻香虽然会使人产生错觉,可它燃烧时味道散播得很快,过了半个时辰就会自动失去作用。闻到气味的人,在半个时辰后就能清醒,但是,如我所说,他看到的是苹果,也知道是苹果,可还会以为先前的是香蕉。”
顾恒卿略作思考,示问道:“那可能是有人点了小幻香,而萧韶误以为进来的是我。”
鋆见的眉微皱了下。
顾恒卿叹一声:“这小幻香好像不多见的吧?”不然他怎么从没听说过。
鋆见想了想,说:“不太算稀有,寻常的药铺应该也可以买到,但价格却是十分昂贵,普通人家吃不消。”
顾恒卿暗暗琢磨,如果是贾深买小幻香勾引萧韶,那他的钱是从何而来?一个贴身侍卫,未必有足够的经济购买香料,更何况,宫里的侍卫,谁的家庭条件不是普通或偏下?
“这种香料既然还在熏,可能那人晚上还会来,我们就等着。”顾恒卿说。
“好,我们就守在这,等他自投罗网。”鋆见颔首道。
天色很快阴沉下来,转眼就到了月黑风高的晚上。
萧韶盖着一件火红色的披风,进屋时对身边的宫女说:“你们都退下吧。”
“是。”宫女们应了声,低眉顺眼地出了门。
萧韶左右看了看,确定没有旁人,便轻轻掩了房门。她从怀里掏出一包小香粉,全数抖入香炉内,点火焚化,升起一股袅袅的烟雾。
顾恒卿和鋆见躲在衣柜里,透过缝隙一窥外面的动静。
“还是顾兄聪明,在房顶上趴着多累,还要被夜风吹。”鋆见小声道。
顾恒卿竖起一根食指于唇前:“嘘。”
鋆见牵了牵嘴角。
萧韶嗅着小幻香的味道,脸上最后一缕倦色也被抹平,苍白的皮肤渐渐染上一层淡淡的红晕,眼神也迷离妩媚。
“吱呀。”殿门被推开,一个清瘦修长的人影站在外面。
鋆见在衣柜里轻声嘀咕:“这扇门有多久没修了。”
顾恒卿不发一言。
萧韶缓缓转过头,一步一步朝那人走了过去。但见那人张开手臂,萧韶直扑了过去,蹭蹭胸膛,娇媚一声:“顾大哥!”
顾恒卿身子一僵,清晰地看见那个人一手搂着萧韶,另一手锁上房门。他将萧韶打横抱起,丢到榻上。
萧韶羞涩而又欣喜道:“你今天怎么这么早来了?”
那人戴着和顾恒卿相似的白纱斗笠,身形却更为瘦削,声音是一种偏近沙哑的低沉:“在下想念公主,就早早来了。”
“他这人和他的一身打扮好违和哦。”鋆见说,反正她是看了不爽。
萧韶勾起嘴,一下摘掉了那人的纱笠,青丝飘扬,显露出一张清秀白皙的脸。萧韶眼睛泛着光:“老是公主公主的,你以前可都直唤我萧韶的。你以后还是不要这么叫了,我都……已经是你的人了,你就还唤我萧韶,或者韶儿……反正就是别叫我公主了,我听腻了这称呼。”
“好,”那人的双眼直勾勾盯着萧韶胸前的隆起,目光贪婪,“韶儿。”
韶儿……
萧韶弯起眼,嫣然一笑。
顾恒卿却是怔了怔,仿佛回到了初见萧韶的晚上,两人萍水相逢,不打不相识,她当时笑盈盈地说:“我不爱别人喊我公主,都听了上百回了,你就直接叫我的名字——萧韶。”
此时的萧韶媚眼如丝,衣衫半褪,裸露出香肩,双手情不自禁地搂住贾深的脖颈,俯脸深吻。
鋆见看得鸡皮疙瘩都起来,偏头看顾恒卿正在发愣,连忙碰了碰他的胳膊:“别看。”
顾恒卿回了神,说:“阻止他们。”
鋆见没多说,一把推开衣柜,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一挥银钩鞭,缠住那贾深,将他拽离了萧韶的身边。
“啊,顾郎!”萧韶大喊道。
顾恒卿一怔,出了衣柜,望望地上的纱笠,和榻上一脸欲求未满的萧韶,并起而指,点了萧韶的睡穴。萧韶头一歪,扑通倒在了榻上。
鋆见制住了贾深,将他按跪在地上,喝道:“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贾深挣扎不脱,又抬眼见头戴笠帽的顾恒卿,知晓自己被发现,目光变得阴狠,含着恨意,瞪眼望向他,冷声道:“怎么回事,你们不是已经看到了吗?公主早已被我玷污,就算你们抓到我,也迟了。”
顾恒卿道:“你为何这么做?”
贾深哈哈哈阴森的冷笑,仇视着顾恒卿:“因为我爱她。”
顾恒卿和鋆见都愣了下。
贾深兀自道:“我出身贫寒,被亲生父亲卖到一户人家,又成他们儿子的替代品,送进皇宫,做公主的贴身侍卫。那个时候,我感觉整个世界都是昏暗的,可直到公主出现的那一刻,我才发现,原来无尽的黑暗中也还会有一丝曙光。公主对我笑,还把我当人看,教我写字,陪我练功。”
他闭上眼,深深回想那段往事,那应该是他年少时最美好的回忆了。本着贴身侍卫的身份,守护在萧韶的身边。
“公主平易近人,温柔体贴,有次我下水救一位娘娘的小猫,上来时她第一个冲到我面前,拿手帕擦水,无比关切地问我有没有着凉,还命人送我去寝宫换衣。”
“她说她喜欢熏香,我就遍访了整座京城,买了所有种类的香料。她看到那些香,没有什么表情,最先问的也还是我的身体。”
“她聪明伶俐,过目十行,皆能背诵,可是又不爱学习,经常被太傅教训。有次我穿着她的衣服在榻上装病,她换了一身侍卫装跳出窗户,到宫外游玩。”
尽管事后他被皇上发现,严厉批评了一顿,在养心殿外跪一夜,那天晚上还下了雨,但他仍是无怨无悔,只要萧韶开心就好。
可是,一切的美好,都会有一个终结。
那一年,萧韶扮着男装,带上小包袱,乘着贺儿出宫历练。他作为贴身侍卫却不能跟在身边,眼睁睁看着公主独身在外而无能为力,心里是十分难受和担忧。
也是那一走,萧韶回来变了样,不再任性地逃课,不再捉弄人,不再贪玩,只一心一意地学习功课。她说她在外面认识了一个比她高半个头的少年,心怀大志,想拜华山的白求跹上仙为师。那份激情感染了她,她说她也要成为一个像顾大哥那样自信勇敢的人。
然后,她经常抽空去华山找他,年复一年,有空便去,其间从来没有断过。有时她一回来,就扎进藏书阁,翻阅着古籍,嘟囔着说:“顾大哥说《牧云记》的题目出自《山海经》,可是我怎么找不到啊。”
有次她兴奋地拎着自己亲手做的点心出发,回来时表情却淡淡的,好像有些失望。
他第一次慌了,看到萧韶为了一个男子,心情变化不定。
宫里资深的老嬷嬷说,如果一个女人喜欢上一个男人,会因为他哭,因为他笑。而且时间处得越久,爱意会越深。
萧韶还小,可是真如老嬷嬷所说的,顾恒卿开心,她也开心,顾恒卿郁闷,她也郁闷。萧韶回来,每次说话十句里有八句不离顾恒卿。
那个顾恒卿有什么好,让她时常挂在嘴边念念不忘?
就在去年的中秋节,他花了一个月的积蓄给萧韶买了一块京城最好吃的芙蓉月饼,可萧韶去华山了。他只好捧着月饼盒,坐在殿门前,孤独地等待着。待到第二天,他睁开朦胧的睡眼,才听过路的宫女谈笑说萧韶在华山暂住一夜。
他花了那么多钱买最好的月饼,不希求她有多喜欢,只要能咬上一口他就知足了。可是,她呢?回来后神情抑郁,一口饭都不想吃,就连他的月饼也被搁置在一边。听说,好像是她不小心打碎了白上仙的一个花瓶,顾恒卿脸色铁青,没有再理她。
萧韶哭了很久,最后还命宫女送去许多银两,但都被顾恒卿退了回来。她呆呆的坐在榻上就是一上午,懊悔自己给他添了麻烦,一不小心拂落月饼盒子,月饼碎了一地。她还是无动于衷,甚至想不起这是谁送的。
贾深真的失望了,第一次有了危机感。
他万万没想到,萧韶的那一次远行,居然会给他带来一个情敌。他少年时就对萧韶情根深种,渴望永远伴她左右,不离不弃。可是她呢?有了喜欢的男子,不在乎他对她的好了。
贾深知道凭自己低微的身份,根本不可能当选为驸马。可是他不甘心,他不愿将自小爱慕的萧韶拱手让给别人。人,要想不屈从于命运,不就得争取吗?
他凭自己的智慧和实力,也一定可以的。
他在帮萧韶买香料的过程中,听说了一种名唤小幻香的熏香,点燃可使人产生幻觉,误将他人作旁人。他就想了,如果萧韶把他看成顾恒卿,接着他再做一些过分的事,萧韶不就会讨厌顾恒卿了吗?
然后,他再用同样的方法产灭一个个情敌,最后设下一计与萧韶私奔,就万事大吉了。可他还是低估了顾恒卿在萧韶心中的地位。
那天晚上,他穿着与顾恒卿相近的衣服,戴了笠帽,潜入公主寝宫。刚开始他还担心小幻香的效果,但见萧韶见他摘下笠帽后的痴迷模样,没有一丝惊讶和疑惑,这才放了心。
萧韶果真把他当成了顾恒卿,投怀送抱,依依偎偎。那个时候,他有点羡慕顾恒卿,能得萧韶这么温柔相待,可是他又嫉恨顾恒卿,为什么明明萧韶对其那么好,还要让她伤心?
那一刻,他心中百感交集,再看萧韶灼热的眼神,喉结滚了滚,咽下一口唾沫。他实在忍不住,便想先占为己有,压倒了萧韶在榻上,做下那一件他从来想都不敢多想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