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办?
他这样的心情,哪还寻得了理由跟师父解释他别无居心!
顾恒卿左思右想,忽然记起助魔壶还没还给鋆见,不如就趁这机会给师父留个信,自己被鋆见请去,暂时不回来。
师父说过仙门之人最好不要与魔族大交道,尽量别去魔界,可是此刻,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顾恒卿注意已定,便写了一只纸鹤,施法指定给白求跹看,自己先去魔界了。
而皇宫那边,萧韶一直昏迷不醒,皇帝失踪,朝里乱哄哄的,好在一向默默无闻的皇后及时出头,亲自代皇帝管起了朝务,处理事情竟然也不比皇帝在时逊色,一些官员还想糊弄蒙混过关,都被皇后严重打压,革除职务。一下子,皇宫又暂时恢复了从前的“平静”。
雪容一直在萧韶的房间伺候,等了数天,见萧韶清醒过来,喜不自胜:“太好了,公主姐姐,你终于醒了!”
萧韶迷蒙地看着她:“雪容?”
雪容揩着泪,坐在榻边,跟萧韶说了那夜除夕后发生的种种事。萧韶听了,沉默半晌,道:“父皇还是没找到吗?”
雪容说:“白上仙说皇上是被汝嫣艳容带到妖界了,公主还是先养伤要紧,皇上有仙门帮忙呢,一定会找回来的。”
萧韶愣了愣:“那现在,是谁在管理朝政?”
雪容淡淡说:“皇后。”又将这些时日皇后如何凤舞发威,如何打击贪官佞臣之事诉说一遍。
萧韶默然,许久后才说:“我只当她是懦弱,想不到居然也会看走眼,皇后是这般勇敢的人。”
雪容说:“她身在这个位置,一定有坐稳的本事”
萧韶蹙拢柳眉,看了看身上,问道:“雪容,我身上还有妖气?”
雪容一听,神色不安道:“那个妖女璎珞说你和他们签了协议,妖气待时机一到,你就会自动帮他们做事。”
萧韶闻言,叹了一口气,道:“我果然是自作自受啊。”
“公主姐姐……”雪容为难道。
萧韶仔细回忆,始终想不起自己怎么帮的妖族:“我一点也记不起除夕晚上着火后的事了,璎珞分明说是我放的火,可我当时明明在寝宫换衣服,之前没去过养心殿。”
雪容听着,取出一面铜镜,说:“这是养心殿的镜子,公主姐姐请看。”
她念动术法,镜面立刻浮现出养心殿里的陈设,光线较暗,还有一个人影。
“这是……”萧韶看着,心里一惊。
“这是昨晚你进入养心殿时的情景。”雪容说。
“怎么可能!”萧韶脸色煞白,她之前根本就没去过啊!
镜面中的她被一层绿气围绕,室内空无一人,她一手在墙角处放了一个小小的火焰,火慢慢蔓延,只是速度较缓。
“这是养心殿外挂着的八卦镜,还有公主姐姐院中忘了收的小圆镜。”
萧韶出来时,绿气变淡了,忽然有一个宫女不小心打翻了茶水,溅到了前者的衣裳,萧韶便回寝宫另换一件,出来时,绿气早全部不见,她的神色也转为正常。
萧韶脸色异常,道:“也就是说,我原来去过养心殿,但又回来换衣服,妖气淡了,我又变回了我,只是忘记了自己所做的事。”
雪容点头说:“是这样的。”
萧韶抿了抿唇。
雪容却又有疑惑:“公主姐姐,你被妖气控制,应该就是在院子和养心殿的时候,那中间有没有去过暗室?”
萧韶又摇摇头,茫然道:“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雪容一凝眉:“恐怕不太好,密室那边的火莲花失踪了。”
“什么?连镇国之宝也没了!”萧韶惨无人色。
雪容担忧道:“我担心的是火莲花如果落到妖族手里,会给其他界造成麻烦。”
萧韶黯然神伤道:“如今父皇不在,火莲花也没,当初如果不是我被仇恨蒙蔽了头脑,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她站起身:“我要去把他们找回来。”
雪容赶紧拦阻道:“公主姐姐,你不能去,你不是他们的对手啊!”
萧韶急道:“那要怎么办?国不可一日无主,国宝不可失,如今两样皆去,我们要坐以待毙不成?”
雪容抿着唇,说:“仙门一定会有办法的,公主姐姐,皇后现在能暂管朝政,可不代表以后,你如果也出了什么意外,这个皇宫很有可能会大乱的!”
萧韶眼圈一红,啜泣着:“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
魔宫,鋆见给顾恒卿带路,走起路来活蹦乱跳,和身后人沉重的心情形成一大鲜明的对比。
“顾兄,真没想到你还会来拜年。”鋆见抱着助魔壶笑道。
顾恒卿淡淡道:“嗯。”
鋆见叹了口气:“可惜一月前我父君和妖界妖皇打斗,两个都受了重伤,父君现在还躺在榻上呢。”
“嗯,我听说了,可以用助魔壶炼制治疗伤口的药吧?”顾恒卿道。
鋆见忍俊不禁:“顾兄,这治伤的药再怎么好,到了助魔壶这里,还不得炼上个半年。我们魔界自有好药,不消几月父君的伤就养好了。”
“哦,”顾恒卿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妖皇借人间皇帝的精血养伤之事告诉了她,“皇宫里的火莲花好像也落到了他们的手里。”
鋆见听了大皱眉头:“这个妖皇也不厚道了,竟然抓最弱小的凡人来治疗伤口。”
最弱小的凡人,这真的说的是皇帝?
鋆见说:“黄焱从人间捉来了一千个童男童女,都被父君一口吞下肚,现在父君的法力已经恢复了一半,差不多自行调养就够了。”
“一千个童男童女?!”顾恒卿心中一寒。
跟妖族比起来,魔族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是不是来错地方了?
鋆见噗嗤一笑:“顾兄,我知道你们仙门最讲慈悲,一定于心不忍。唉,只是人死都是他们的命,他们既然落到了我们手里,那就该死。”
顾恒卿怔怔的看着鋆见,似乎有时候,她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虽然仍是一脸英气,颇有侠义之风,可到底还是魔族,杀人嗜血是他们的天性……
“顾兄,你怎么了?”鋆见见顾恒卿发着呆,不由问道。
顾恒卿摇了摇头,说:“没什么。”
鋆见看他似有心事,便问道:“最近发生了什么事吗?”
顾恒卿略一迟疑,说:“几年前草灵君收了一个女徒弟,叫澹台莲,她很喜欢草灵君,还跟我争论谁的师父更厉害。”
“嗯。”
“可是前天,草灵君喝醉了酒,和澹台莲上了床。”
“嗯……嗯?”鋆见张大眼,“这怎么可能!”
顾恒卿说:“我听同门说的,消息也传开了。”
鋆见摸着下巴,说:“乖乖,师徒恋啊,我们魔界就有几对。”
顾恒卿怔了一下:“魔界也有?”
鋆见再正常不过地说:“对啊,这有什么好惊奇的。”
顾恒卿身子一晃:“不是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吗?师父怎能和徒弟……”
鋆见说:“我们魔界比较开放,不像你们仙门那么保守,还硬着那死规矩。师徒怎么了,日久生情,照样有感情。”
顾恒卿额角跳了一跳:“你们魔族可以师徒相恋,不怕被冒天下之大不韪吗?”
鋆见耸耸肩:“无所谓啦,自己开心就好,干嘛管他人说三道四。”
顾恒卿沉默着,心里却是一片翻江倒海,难以平静。
良久,鋆见忍不住问道:“顾兄,你不会真……”
顾恒卿截然打断:“如果一对师徒真的在一起了,那他们不论是谁先动的心,都没有错吗?”
鋆见挠挠头,皱着眉:“这个我不懂,喜欢一个人难道有错吗?”
她从领口取出那枚原打算借给顾恒卿但并没有借出的勾玉,抚摸着冰凉的表面,说:“我也曾爱过一个人,不论他是什么身份,我们之间有多少距离,只要彼此心心相印,那就是真爱。”
顾恒卿愣怔地看着她。
然而,深情不过三秒,鋆见就变了语调:“但我到底是生活在魔界,我们对配偶没有什么限制,不过你们仙门倒是对这方面管得挺严的,跟凡间的门当户对差不多。呐,像澹台莲喜欢草灵君这种情况,就只能自己哭晕在茅厕了,谁叫她生活在那里,拜了那种师父。”
顾恒卿微微蹙眉。
“魔界还好,仙门的师徒就算想喜欢也只能暗恋,将心事都封存。如果两人能离开那地方,抛开原来羁绊的身份,成为神仙眷侣,倒是不差。唉,其实你说的澹台莲,让我想到了更早些的草药仙子,就发生在一千年前。”鋆见说。
“草药仙子?”顾恒卿诧异道。
鋆见颔首,说:“离山原有一个草圣仙尊,一千年前收了一个乞丐的女儿,取名怜儿。怜儿那时不过十三岁,遇到了这个年长自己近六千年的仙尊,他怜悯她的身世,爱惜她的天赋,便收其为徒。可怜儿竟渐渐爱上了那位仙尊,可惜仙尊自惭年迈,更碍于师徒间的名分,始终不敢回应这少女的心事。”
“那后来呢?”
“后来,草圣仙尊参与那年仙魔之战,殉职了。草药仙子也是从那时就疯掉的,自甘堕落,离山掌门不得不将她关去华山的醒魔洞,草药仙子出来后,居然还对草圣仙尊念念不忘,离山掌门只好抽了她的仙根,废了一身修为,让仙门弟子护送她去阴司重新投胎为人。”
心不动,情更远。看奈何桥上,鬼魂不甘着一张脸,却最后抬盏。饮了孟婆汤,将一声的悲欢化散,曾经的约定,即使在桥上等千年,也未必有人遵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