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求略迟疑地看着草灵君:“舍表姐的病症……”
草灵君捋着胡须,眯眼一笑:“还需从他身上做文章。”
却见草灵君卷起一只袖子,掐了那男子的几处地方,那男子闷哼一声,似乎被拔了什么要紧东西,而草灵君的手上分明空空如也,却用食指和大拇指小心搓着,慢慢滚成一个小黑球,团团圆圆,十分饱满。
薄求瞪大眼:“你该不会从他身上搓污垢吧?”
草灵君白他一眼:“你懂什么,这是淫妖的精华,你表姐被他迷惑,丧失了不少精气,全都集中在他的身体上的几个部位,我适才不惜手脏,寻觅灵气的动向,侥幸夺了回来,要不然,她就真的只有等死了。”
薄求撇撇嘴,却还是不甘说道:“黑不溜秋的,不就像陈年积攒下的污垢吗?”
草灵君呵呵一笑:“薄少爷若没有丫头帮忙清洗衣物,想必积攒下四五十来双袜子也还干晾着吧?”
薄求听出奚落之意,怒道:“你是说本少爷懒?”
草灵君悠悠道:“我可没直说,薄公子何必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呢。”
“就你还君子?给老子当孙子都还嫩!”薄求喝道。
草灵君说:“在下名字里有个君字,可不是君子?倒不像某些不要脸的人,换了个身份还想着和别的人取一样的名字?”
“你说什么?”这话薄求不是很明白,但他本能的感觉草灵君对他真的不怎么友善。
草灵君说:“没什么,咱们与其在这斗嘴,还不如先救人。”
在一旁没说话的白求跹道:“我已经想说很久了,你们先把正经事做了,再吵不迟。”
薄求一听,果然转了目光,看都不看草灵君一眼,走近前,对着白求跹说:“白兄,你说得对。这个小白脸算什么,也值得本少爷动嘴,好不好,教下人拖下去丢出薄家的门。”
草灵君冷冷一哼,似自顾自道:“也不知当初是谁,死皮赖脸的一定要跟着,我和老宋都不答应,就豁出身亲自出马了。”
薄求越发不把草灵君放在眼里,这个人神神叨叨的,还尽说些自己不明不白的话,也不知当时靠什么花言巧语哄骗了白求跹带他一起来。
草灵君叹了气,转头盯着男子。
那男子脸色惶恐,早已变化出绿色皮肤的模样,身体黏糊,起了一颗颗气泡,滑腻如一条碧绿的蛇,上面布着一个个瘤。
“呀,他怎么变成这样子了?”白求跹惊讶道。
“刚才精气被夺走,他体内的妖丹也开始崩裂,法力渐失,就变回原形了。”草灵君漠然道。
“妖丹崩裂?”白求跹不解。
草灵君解释道:“这只妖孽将薄小姐的精气尽数融入妖丹中,这些时日已经和妖气合为一体,一旦强行取出,就会导致妖丹发生破损,妖力泄漏。漏出来的妖力,你们看不见,但它会在空气中慢慢消散,不会有任何危险。”
“世上真有千奇百怪的事物,看来六界真的存在。”薄求感叹道。
草灵君说:“那是你没去过华山,那里是真正的仙山。”
“对,薄求,草灵君他来自华镇,就在华山脚下的小镇,那个华山真是个修仙之所,就连草灵君也如此厉害。你别看他是一副郎中模样,实际上……实际上他也会点小法术的,想今晚,不就成功拿获了妖怪吗?哈哈哈。”白求跹与有荣焉地笑道。
白求跹本是好意介绍草灵君,但在薄求耳里,却听成了崇敬之意,他心里越发不自在,哼哼道:“有什么了不起,再怎么捉妖,也还是一个大夫,顶多算个巫医。”
白求跹说:“哎呀,你就先别计较了。草灵君,这个妖怪该怎么处置?”
那男子缓慢变为了一条灵活的蟾蜍,浑身翡翠色,却长满了脓包,有几个破了洞,流出黏糊糊的金黄色液体。白求跹勉强忍住,才没有呕吐的冲动。这个,原来是蟾蜍精啊,难怪看上去这么恶心。
薄求见了,心里也是一阵恶寒:“就这虾蟆,迷惑了我表姐?”
草灵君仔细观察蟾蜍半晌,绿绳随着蟾蜍精体型的变化也自动做出调整,仍然束缚着它。良久,草灵君笑道:“这只蟾蜍颇有灵性,虽然法力没了,但可以用作药材,炼制治疗皮肤的丹药。”
薄求嘴角抽搐:“这种东西做出来的药,白给本少爷吃,都不要。”
草灵君刻意拉长语调:“自然,我可不是给随随便便的人炼药的,想吃我的药,还要看有没有资格。”
薄求怒视着他。
白求跹无奈道:“你们能不能正经点?”
草灵君抬起握成拳的左手,轻咳了一下,敞开左袖,只见一道绿光闪入其内,那蟾蜍和绿绳不见了踪影。
“妖术?!”薄求瞳孔一缩,迅速抽出佩剑,指向草灵君。
草灵君并指拈住剑尖,眉目清淡道:“薄公子不要以井底之目窥视无量大海,你以为的,就是你以为的?”
薄求挣不开草灵君的手,加重了力道,草灵君顺势一放手,薄求的身体重心就不稳,往后一倒,幸好有一颗石绊着,差点摔倒在地。
草灵君负手,一派清高傲然的调:“薄公子若想打败本君,还请等待下辈子吧。”
薄求恼羞成怒,气红了脸,大声道:“我跟你拼了!”
“住手!”白求跹挺身而出,挡在两人中间。
薄求见白求跹挡在草灵君的身前,急切道:“白兄,你莫要被这巫医给骗了,他会妖术,不是好人。你没看到他刚刚‘咻’的一下,就把大虾蟆收进袖子里了吗?他的袖子又不是谷道,怎么能塞那么大东西?”
白求跹有点无语,上回县衙出了一个案子,衙内丢失了十个银元宝,气得老爷打骂辞退了无数下属,最后还是一个差役无意中逮到了窃贼,那人还是一个打手,趁人不备偷了仓库钥匙,将元宝塞进了谷道中。被差役提解到衙门里,供出十个元宝的下落。而谷道塞银元宝的故事,也被西平镇上的人一传十,十传百,渐渐传了开。
听说过蛇能活吞下一头大象,但没真没见过有人能一个袖子,就把一人高的癞蛤蟆藏进去。
白求跹担忧的看着草灵君,说:“草灵君,你是不是会戏法啊?还是五鬼搬移术,那只蛤蟆精去了哪里?”
她居然在晚上说出了“鬼”字,但如今有草灵君的香囊,应该不用太担心的。
草灵君说:“如果我说,我也会仙法,而蛤蟆精此刻就在我的左袖子当中,你会相信吗?”
白求跹大惊,喃喃道:“你会仙术……那宋昀?”
草灵君还未回答,薄求就已经暴跳如雷,愤然道:“你这点小把戏就瞒得过白兄,却骗不过我,你要是真有这能耐,就再把那只大虾蟆变出来。”
草灵君叹气道:“你这是何苦呢?一来一去,有什么意思。”
薄求噘起嘴:“所以你是不敢了吧?我就知道,肯定是你弄了什么机关,把它藏了起来。”
草灵君叹归叹,看到薄求那一脸不知天高地厚的傲慢态度,也有心想教化一番,便说:“这可是你说的,别后悔。”
话音刚落,他一甩袖子,一道绿光猛然乍现,一只硕大的蛤蟆蹦出来,放大倍数的跳入薄求的视线,并吐出长长的舌头。
“啊——”
静谧的夜空,唯有一声凄厉的惨叫绵延不断,回荡在薄家之中。
草灵君带着白求跹,从容不迫地推开薄家小姐的房门,薄求犹在后面,没完没了地说:“刚刚不算,我没准备好,你居然耍赖吓我,哪里算君子之道。”
“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我本不愿拿出来,是你强要求看的,我无可奈何才放其出来,谁知你胆子比怕猫的老鼠还小,吓得脸都白了。哎呀呀,还要再收回去,你吓着了,我也嫌麻烦,何苦呢?”草灵君悠然道。
白求跹严重怀疑草灵君在刻意针对薄求。
薄求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草灵君,本少爷与你没完!”
草灵君却想没听见一般,自顾自走着。
等白求跹也走进了房间,他仿佛再平常不过地随手关门,却把还在后面差一脚没进来的薄求的脑门给撞上了。
“哎哟!草灵君,我是不是和你八字相克?”薄求捂着头。
草灵君不作答,一拂手,油灯自亮。他望着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似睡深熟的薄小姐,走了几步,取出那枚从蛤蟆精身上搓下来的黑丸,用挑灯花的棒子撬开她的牙关,将黑丸塞了进去。
“喂,那个不卫生!”薄求喊道,跑过去时已迟。
草灵君将棒子随手一扔,事不关己地说:“到底还是命重要,现在不是讲不讲卫生的时候。”
薄求七窍生烟,发狠道:“等我长大了,一定要抓你的老婆暖床,逼她用虎子盛饭,跪洗骚娘们的亵裤。”
“哦,那些骚娘们就是你的妻妾吧?”草灵君说。
“你说什么?”薄求大怒。
而草灵君的眼神,愈发清寒幽冷,语气也变得凝重压抑:“内子还不劳薄公子挂念,且倘若他日,公子知道在下娶的是令妹,又当如何?”
薄求闻言,像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仰头哈哈大笑,笑完之后,不客气的说:“你这巫医,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先不说我从来没什么妹妹,就是将来有,你们二人的年龄也相差太大了!我们薄家,是你高攀不起的!”
草灵君淡淡道:“不论如何,她会是我唯一的妻子,我不允许任何人诋毁她,侮辱她,言语羞辱她,就算,是她的兄长,也不行。”
薄求神情越发不屑,只当草灵君随便哪句疯话,并不作理会。
但草灵君,转头看向昏睡,呼吸均匀的薄小姐,目光似是穿透了无数岁月,如同在怀念另一个人。
也许,他和大舅子的关系,早在为白求跹下凡的那一刻吵闹起,就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