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求跹问道:“我爹娘呢?”
石小侯说:“我说过他们受了魇气,但相比你比较好一点,多睡会儿就行了。唉,他们比你先睡,身体的知觉自然没你这么敏感,而我也没想到自己离开时,会来更多的魇气,反而让你也睡了过去。”若是迟了片刻,后果不堪设想……
白求跹站起身子,走向马车,掀开帘确认白夫妇安然无恙,才放下,问:“怎么会有……厉鬼?”
石小侯叹了口气,耸耸肩:“我也不清楚,这半年阴曹地府应该乱的很,不然邪祟怎么会闹得这么明显。”
白求跹皱了眉毛,想问石小侯为何要帮他们,但转念一想,又道:“你能不能送我们回西平镇?”原本是去外祖母家,但眼下出了事,可见情况不容乐观,既然老天爷都不让他们去,那就趁早回头是岸吧。
石小侯望了望四周,说道:“好吧。”
白求跹松了口气,便坐会马车里,告诉了石小侯回去的路线,石小侯坐在马夫原来的位置上,那马儿却是活物,听遣使唤。石小侯一声喝令,马就撒了蹄子,快速奔跑。
白求跹探出头,说:“那个……谢谢你了。”
石小侯吹了口哨,说:“没事。”
白求跹抿了抿嘴,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今日之事,多亏有此人相助,可这也许是因果报应,没准在以前,那人就受惠过自己,而今不相识,却机缘巧合地帮了他们一家。
“你说你在华山,可犯了什么事被逐出师门啊?”白求跹问道。
石小侯背对着她,是以她看不清他的表情,但是能感觉到他话中的轻松自然,似乎并不怎么在意:“嗯……我被一个女人耍了,扣了一顶大帽子,理屈词穷,被掌门赶了出来。”
白求跹略有担忧:“那个女人也太过分了吧?”
石小侯说:“刚开始我也这么认为,可是后来我就想通了,如果不是我阅历不够多,经验比较少,又怎么会轻易上别人的当呢?所以我一下山,就带了从前的剑法仙诀秘籍,一边仗剑闯江湖,一边逍遥学功课。想这么多年了,曾经的事早已释怀,也不怨天尤人了,想来这就是命运,老天安排我这么做。嗯……我很小就想着做英雄,但为了修仙不得不将之搁浅,但因为被逐出一事,我也有了实现梦想的自由,我的剑法提高的很快,一路上帮了不少人,你们今晚遇上我,也是修了上辈子的福分。”
白求跹扯扯嘴角:“还真是多亏你了。”
“是啊,”语气带了分爽朗的笑意,“我虽然在法术上没有创新,一直按着以前的方式照本宣科,循规蹈矩,没有更加更好的突破,但一千多年的历练,足够磨练我的心性,已经能让一个羽翼未丰的男子汉走向成熟强大的侠客英雄。”
“一千年?”白求跹吓了一跳。
“是啊,哈哈,很惊讶是不是?我石小侯是修仙之人,自然比一般人要长寿的多。”
白求跹啧啧嘴。
石小侯顿了会儿,问:“你们一家是去哪啊?我原先看着,你们是出发去另一条路。”
白求跹如实告知:“我们原本是去外祖母家过年的,但路上遇到一点事耽搁了。”
“哦,”他挠了一下脖子,“说来也巧,我来这里差不多有十来天了,前几日也有几辆西平镇的马车成批经过,听说是一大户人家,好生生搬走。”
白求跹心一紧:“可知道他们主人家是谁?”
石小侯说:“当家的姓薄。我在镇子上逛了几圈,听说薄家还有钱的,不知为何选在深夜搬走。”
白求跹惊讶道:“薄家搬家?”
石小侯颔首说:“我的听觉特别灵敏,不会听错。”
白求跹犹疑道:“他们好好的为什么搬家?”
石小侯回忆了一下,说:“好像是有个来做客的介家的小姐下落不明,薄家才一夜之间搬走,没有其他消息。”
白求跹有些发愣:“介家小姐?”难道是那日在宴会上看到的介宁,她故意以天黑为由在薄家借宿一晚,好端端的一个人居然凭空消失,怎么可能?
“怎么会下落不明?”白求跹问道。
石小侯摇头说:“我一向不关注这些事,他们那些人也没多说什么,我不过道听途说。但听其中的意思,到不像是人间蒸发,有可能人早就没了。”
“她……死了?”白求跹发颤道。
石小侯颔首。
白求跹怔了怔,一时愣住,也是啊,还有有什么原因,使得那对她满眼都是清雅笑意的男子不说一声就走了。可能,是家里人催促他今早搬行李,来不及道别,就举家迁移了。
他说过写好话本给她看的,她都不知道那个故事的结局,他就这么离开了。
他这一去,还要多久才会回来?介家小姐的死因和他们家脱不了干系,看介家应不是小门小户,人一失踪,他们能逃到哪?薄求,虽然平时觉得有点烦,可等知道有一天他真的不在身边的时候,才发觉,原来她也会为失去一个朋友而难过。
怅然若失,回忆起种种往事,薄求的那些话似乎又带了分别的意味。
“白兄,我看你身形清瘦,如若是个女子,定会我见犹怜,愚弟恨不得马上娶回家。”他半开玩笑道。
那时她不屑的一哼:“就算是,也没你的份!”
记得他当时眼光依旧光彩熠熠,可现在一回想,好像有什么东西黯淡了。
薄求,薄求……
“白姑娘,你认识薄家的人吗?”石小侯不经意问道。
白求跹回了神,说:“嗯,他们家的少爷和我相识,平时对我多有照顾。”她轻叹一口气,说:“只是没想到,就这么搬走了。说也……不说一声。”
石小侯微微牵了嘴角,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苦衷,在下想薄公子想必也想与白姑娘见一面道道别,只是事出突然,可能有什么不得已的原因提早离开,但有缘时,还能再见面的。”
白求跹点点头。
过了一会儿,她说:“石小侯,今晚真的谢谢你。”我爹娘把你当成疯子,最后要不是你,我们可能就被恶灵虐惨了。
石小侯淡淡说道:“我说过不必多谢,我从小就有行侠仗义的愿望,渴望着成为像我师叔那样强大的人。”
白求跹正想问你师叔是谁,却觉马车慢了下来,石小侯的手仍握着缰绳,转了头,说:“西平镇,到了。”
“哦。”白求跹看了看,朦胧月光下,依稀是熟悉的街巷路口,平凡的转角。
“这条胡同有点窄,马车应该能开进去的,麻烦你了。”白求跹道。
石小侯点头,听着白求跹说的路线,驾驶着马车。
这一夜晚,一家三口相安无事,白求跹将白夫妇送回了房间,又到自己的卧房睡觉。这天下来,腰酸背痛的,好在有惊无险,路上遇到贵人相助,逃脱一难。
她现在并不觉得困,但仍不忘做手印念“释迦辉耀”,也不知念了多久,模模糊糊中,下意识的说了一个名字:“顾恒卿。”
不晓得是不是风吹了进来,床帐的一角微微轻晃。白求跹心中虽有疑虑,但困倦已经袭上眉心,不知不觉昏睡了过去。
窗口开着小半点,一缕轻风都无。卧房里寂静无比,此时无声胜有声,除了均匀的呼吸,已经欲说还休的心念,终是可念不可说。
黑暗中,悄悄移出一个挺拔如松的男子,无声注视着沉睡中的白求跹。如果凤凰不涅盘,世间就少了传说;若是飞蛾不敢扑火,他们的命运也不会发生改变。妖界宫殿,恰恰是囚笼枷锁,他心知她不愿再记起那段痛苦的回忆,也不愿再想起他的别离。凤凰如流星般坠落凡间,而他怀着愧疚追随。无奈的一声叹息,究竟是给谁?
多年的寂寞,终于重归。他好像,又变回了一个人。
原来的她还会执着地苦守,待面对现实的残酷,又接受不了脱离仙界。虚晃一场。
是他错了,她是神仙,神仙也有七情六欲,也有喜怒哀乐。
他抱着她的手,下意识的收紧,呼吸一直絮乱,此刻越发紧蹙,偶尔眼底会闪过一丝悸动的光芒,但很快又被另一种清明的亮色掩盖。
何时云收雨歇,我们一起回明凰殿,过以前的日子?
她,还会回来吗?
如果记起了一切,对他,是爱,是恨,还是没有了感觉?
恍惚间回忆起初见,一袭白衣飘然至,疑是仙子梦中来。华山云雾朦胧,那孤标傲世的身影缥缈清冷,如诗,亦如画,在仙气氤氲中超然不俗,冷冽不凝。她纵意从容,无心无情,可对他,又是百般的维护和宠爱。
俯瞰千山,站在高山处,一袭青衫伴在仙气泠然的白衣旁,她神色长久以来都是淡然的,颇有遗世风姿,执着他的手,生死相随。
是他,毁掉了那些记忆吗?究竟是什么,那他们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情之一字最动人心弦,思之一字最叫人艰难,待之一字最教人煎熬。情之所至,梦亦同趋。事难嫌,梦无壁,叹人间,问古今同何物?但无一人言。
最撩人情思春难眷,可惜世上再无白求跹了!
“师父,弟子知错了,弟子好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