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冰室升起袅袅的宛如轻烟的白色冷气,不同于充足的灵力,悄无声息地飘浮着,竟给室内产生了一种愈加朦胧的感觉,缥缈似仙。
隐隐约约,飘忽出一个颀长的身影,有些儿模糊。
顾恒卿半惊半疑,心里有了些猜测,幽幽的寒气与灵力相萦着,丝丝缕缕,如梦似幻,将那身影周身都笼罩着,静静地背对着自己。
在那身影的周围,寒气似乎更加重,灵力凝结成霜花,偶尔落在影上,不怎么真切。
空气寂静,腰间的血玉笛泛着一点兴奋的血光,仿佛平添一种莫名的亲切感。
顾恒卿目光一凝,似猜到了什么,心中的惊疑反倒减少了不少,虽然他以前也有过幻想,但那人早已仙逝,他见过的只有一个冷冰冰的牌位。
顾恒卿几乎不假思索的,果断地跪在地,叩首道:“弟子顾恒卿拜见师父祖。”
置身在寒气中的身影缓缓转过身来,依稀是个清俊男子的模样,头戴优昙婆罗花银冠,眉心一条朱砂竖印十分显目,乌黑的长发分散在左右,五官端正,朱唇噙笑,肤色莹润,白衣蓝裳,仙光缭绕,只是寒气太重,白色的轻烟般环绕间,看不分明。
清俊男子笑了笑,声音清澈,又有空灵缥缈之感,说:“恒卿,我没想到,求跹会收你做徒弟。”他抬手,示意顾恒卿起身。
顾恒卿站了起来,规规矩矩地面对着祖师爷,一声没吭。
祖师爷笑道:“你是求跹的徒弟,那就是我的徒孙,我们之间不必有太多繁缛礼节。求跹从前,也没有像你这般拘谨。”
听他提起自己的师父,顾恒卿心一暖,抬眼看他:“师父祖,师父……还有救吗?”
祖师爷含笑道:“我都能出现,求跹不是更可以吗?”
师父祖不会骗人的,顾恒卿大喜过望,忙问道:“那该如何做?”
祖师爷说道:“你的经历,我虽未亲眼所见,但已全部知晓。你师徒二人的情意堪比日月同辉,更让我由衷钦佩。其实,求跹的本身就是一只神界的凤凰,凤凰乃不死之鸟,即便肉身殒灭,魂魄尚在,亦可涅盘重生。这一千年,她的魂魄在灵力的滋养下,重塑了天魂,仙身得以保全。她如今只是昏迷,尽管看不出呼吸,但她还活着的。我相信,再过不久,她便会清醒过来。”
“真的?”顾恒卿一时有点不敢置信,但又忍不住心中的狂喜。
祖师爷点头,又道:“求跹是我看着成长的孩子,她的志向并不是修回神道,还是和一般的女子一样,能有个一心人。”
顾恒卿怔怔的。
祖师爷微笑着看他:“有些东西,不是我能给她的,但是你可以,恒卿。”
“我……”顾恒卿脸上难得一红,可又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师父祖,我听师父说你很早以前就羽化,如何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祖师爷轻描淡写地道:“不过是残存于世间的一缕魂魄罢了。”
顾恒卿一时怔住。
祖师爷道:“当年我逝世前,将掌门之位传给宋昀,是我看好他通经纬,善经理的能力。而求跹,习惯了无拘无束的生活,定然不喜有太多杂事烦琐她,掌教仅次于掌门,但在宋昀的料理帮助下可以说是个闲职。求跹不负我所望,争得了六界的威望,但我知晓她内心还是孤独的,直到你出现,她才有真正都不一样。”
他看向顾恒卿:“恒卿,你知道吗?求跹经常开玩笑,做事都很认真,对每一个人都有良好的态度,但只有你,她对你有一丝不同于常人的不同。仅仅是这个不同,足够你受她保护一生了。”
顾恒卿垂下眼:“她保护我,不只一生了。”
祖师爷含笑道:“情爱不俗不庸,不计较睚眦,只要两人生死相托,纵然记不清谁欠谁的多,又有何要紧?爱,有时不需要计较。”
顾恒卿说:“纵然如此,我也没像从前那般爱了。或许是心静了,爱已经成了本能,或者说,是一种习惯,已经和我自己融为一起。”
祖师爷颔首:“你们年轻人,正因青春而有光彩,亦愿圣光与你们同在。”
他身边的白气增多了不少,到后面把面部也笼罩得模糊,渐渐淡去,似随时都有乘风归去之意。
“师父祖,弟子还有一事不明。”顾恒卿小声道。
祖师爷含笑道:“何事?”
顾恒卿抿了抿嘴,看着他,紧张地说:“您可有一个猪头面具?”
此话一出,饶是顾恒卿自己都有尴尬,但祖师爷只是目光微讶,淡淡一笑而过,说:“求跹初上华山不到三个月,恰好赶上凡间元夜,我陪她逛街看花灯,她不小心和我走散,哇哇大哭。即使我寻到了她,好言劝慰,也无济于事。我便变了一个面具,盖在了自己的脸上,对着她装憨扮傻,她就破涕为笑。此事没有第二人知道,就连宋昀也毫不知情。”
顾恒卿眨眨眼。
“而且,”祖师爷笑容可掬,眼睛里流溢着缤纷的光彩,“那是龙头面具,怎么会是猪呢?”
顾恒卿一怔,抓抓头,有些不好意思。
祖师爷不以为怪地大笑走了,亦如来时那般洒脱。看来真是师父的师父,才教出这样的徒弟。师徒俩,有些地方真的很像。
顾恒卿微笑着低下头,可是即便如此,师父也还是他的啊。
好久没做过有关他的梦了。
这一次,他还在那桃花树下,常在的地方静静站着,身姿清濯俊秀,白衣高大。白求跹心中一阵欣喜,迈开步子朝那人跑了过去。
与旧日一样的位置,仍是背对着她站在原地,仿佛梦醒了,他就没有移动过似的。
但白求跹分得清楚什么是梦,做梦嘛,肯定是幻象。她知道自己沉睡不醒,什么都看不见,无法知晓外面的事。每天,都会听到有个熟悉的男音絮絮叨叨说着一些稀奇古怪的事,不管她听没听懂,依旧往下说着。
她想不起那个声音源自哪里,但应该是外面的世界。可她总觉得,那声音是对她说的。
此时,白求跹望着那背影,心中有一股暖流涌过,兴奋地叫道:“师父!”
那人转过身,淡淡瞥她一眼。
白求跹围着他转,嘴里带着笑意:“师父,你这次有空来看我啊?”
那人不言。
白求跹停下脚步,眨眨眼,对他说:“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已经死了,我知道我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一缕孤魂,这里是虚幻的,我很想到外面的世界去看看,那里一定有等我的人。可是,我尝试了很多次,都无法醒,师父,你有办法吗?”
她希望师父能当头一棒,喝醒她。但男子依旧是平平淡淡的,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白求跹喜出望外:“我能出去了?”
男子说:“你走完了路,就能出去了。”说着,挥袖一甩,眼前一道白光。
白求跹再次睁开眼,桃花不见了,师父也没影了。
取之而代的,是一间卧室,布置简洁,设施倒一应不缺。白求跹看了看四周,总觉得有一种熟悉之感,却想不起是在什么时候见过的。她走到梳妆台前,盯着铜镜里自己的影子,微微愣神,台上摆放着木梳,簪子等物,简单的不能再简单,连寻常女子通用的脂粉都没有。
她又打开旁边的衣柜,里面几乎都是以白色为主的服饰,一尘不染,全都干净洁白。
白求跹在房间里逛了逛,拉开门,往外一望,但见一排排梧桐树开满了黄绿色的小花,叶子碧透,平添了一分清凉感。庭院还挺大,鸟鸣清脆,还能听到不远的泉水流动的声响。白求跹回过头看自己所在之处,却是一座华丽的宫殿,不同于皇宫的巍峨壮丽,只是趋向华贵漂亮。
她摸摸自己的头发,一偏头,进了另一个房间。这里,应该是书房,基本都被书架占满,唯一最大的空地留给了一张桌案,其他的皆是数不清的书籍。金兽飘出一缕淡淡的含有香味的轻烟,格外沁人心脾。
白求跹在书房里看了看,还是没什么意思,又出门去。
恰在这时,门口阳光一朝斜,她眼睛有点儿刺痛,下意识地抬臂遮挡。待过会儿,把眼一看,迎面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眉眼清峻的白衣男子,清清冷冷的一张脸,神情不定地看着她。
白求跹没来由觉得此人有点儿似曾相识,心中一想,面上早嬉皮笑脸地说:“这位兄台,你可知这是何地?”
白衣男子轻开口,声音同他的面情一样冷漠:“明凰殿。”
白求跹摸摸后脑勺:“哦,我和我师父分散了,你知道他去了哪吗?”
白衣男子不答。
白求跹有点没意思,却见男子身旁一道绿光闪过,转眼化成一个绿袍男子,五官清秀,别致风骚,看着白求跹,嘻嘻一笑:“小白,都这么大了,还缠着师父啊?不羞。”
白求跹又是疑惑又是欣悦地看着那绿袍男子,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姓白?”
绿袍男子悠悠道:“不叫你白求跹,难道还叫顾恒卿?”
白求跹乍一听这名字,心中更是惊奇:“你认识顾恒卿?”
沉默了的白衣男子忽然有反应,睨了绿袍男子一眼,反问白求跹:“你认识顾恒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