芷兰态度忽然的转变令曹知谦措手不及,适才还与她吵得不可开交,怎地突然就变得如此平静了?
他细细打量芷兰面上的确不复刚才的激动情绪,虽有些不解可还是放下心来。握住她的手耐心的哄着“今日是我不对,不该三番两次训斥于你。日后不会了,抵达盛京后咱们慢慢来。”
她轻轻颔首算是应下了,曹知谦面色又恢复了一如既往的和煦。
夜里车厢很冷,即使身穿皮毛睡觉时也还会觉得冻的慌。
她蜷缩着身子并没有如往常钻入他的怀里取暖,反倒是曹知谦似乎也因为寒冷睡得并不踏实。
他下意识伸手将她揽入怀里,瞬间暖意包裹着俩人。她贴着他的胸膛,闻着依旧熟悉的味道内心却没有任何欣喜之意。
身体的冰冷可以因拥抱而变暖,可心的冰冷却不是这一个拥抱能解决的。
曹知谦待她算是好的,也算迁就她的。只是他根深蒂固的思想让她无法接受。
只要她肯放弃做自己,她和曹知谦以后的日子就会过的平安和顺,如果她坚持做自己,那她就只会和曹知谦心生嫌隙,慢慢的成了彼此的陌路人。
她若放弃自己,就如同行尸走肉的尸体,只怕未来再也不会感觉到什么是开心了.....
而她放弃了自己,那她还是她么?她没有办法做到放弃自己,让她选择离开曹知谦.....她似乎也做不到。
她第一次觉得她与曹知谦似乎在很多方面并不是太适合......
接下来的日子似乎又恢复了平静,每日赶路停下做饭,她开始恢复到曾经穿越而来时的沉默与谨慎,无论曹知谦说什么,她都是点头回答好。与之前与曹知谦闹过矛盾冷战不同,这一次她没有刻意的疏远。
她好似没变却又好似变了,她似乎按着曹知谦的话,变得更加循规蹈矩了。
曹知谦似乎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芷兰的变化,然而……他却选择了沉默。他深知芷兰似乎并不快乐,可他也只能无奈地默许芷兰去做出改变。因为一旦踏入盛京,未来的他必然要在权贵之间周旋,而权贵背后的妻妾们则需要芷兰去应酬交际。倘若她不能迅速成长,不拘小节,半点心思都藏不住,那又怎能在这风云变幻、诡谲莫测的盛京站稳脚跟呢?
原本再有两日便可抵达盛京,可越是临近盛京,那径路上的马车与牛车便如过江之鲫般多了起来。竟然还能遇到只有在现代才会出现的堵车,一路上各色辎车犹如长龙般,也有如朝圣般赶往盛京的百姓。当他们历经颠簸终于抵达盛京外的城垣时,已经是三日后了。
排着队进盛京的马辎牛辎如蜿蜒的长蛇般延伸到了老远,她们的车也不得不停在路中间,她打开车窗极目远眺,一眼就瞧见远处那高耸入云的城垣,宛如一座巍峨的巨人,俯瞰着这片大地。
最前面赶车的赵破奴跳下车朝着她们走来,走到近前赵破奴朝着车厢内喊了一声“曹郎君。”
曹知谦及时推开车门一脸和煦的笑“赵兄长。”
赵破奴点头示意排着的长队“这还得许久才能到咱们,不如我现在来与你细说盛京内的规矩。”
曹知谦恭敬行礼“有劳赵兄长了。”
赵破奴摆摆手停顿了一下道“叫上新妇,与你们夫妇一起细说一番。”
芷兰在车厢里探出头轻轻颔首“是赵卫....司马。”她习惯了喊赵破奴卫士,总是忘记人家早已升官至司马了。
赵破奴笑道“下车吧,这车上多憋闷,走去咱们马车饮茶细说。”这也是临行前长平侯特意嘱咐过的,到了盛京该守的规矩还是要的,一些避讳之处也要提前言明,以免不知分寸惹了祸事。
俩人下车随着赵破奴去了前头的马辎,这马辎本就高,脚下不垫着点东西确实上车费点劲。
曹知谦已经进入车内几次早已司空见惯,可芷兰是第一次进来,有些瞠目结舌也不为过。
在牛辎车里,曹知谦跪坐也很高,跪坐时头顶竟与辎车棚顶几乎相触。然而,这马辎车却高而宽敞,坐下四个人绰绰有余,亦不觉拥挤。曹牧谦那修长挺拔的身姿,仿若山中青松,随意地倚靠在最里面,对她们的进来恍若未闻,棱角分明的脸上此刻正闭着双眼假寐。
车厢宽阔,居间还置放了一个小巧的瓦炉,上面坐着一个同样小巧的瓦罐,里面煮着的茶水滚滚作响。赵破奴最后才登上车来,车门并未关闭,他坐在里面稍稍偏头,一眼就能瞧得见前面犹如游龙般蜿蜒绵长的队伍,以及远处巍峨耸立的城垣。
赵破奴端起两碗茶水,放置于她们面前,然后转头凝视着远处的城垣道:“盛京城内规矩繁多,二位初临盛京,长平侯唯恐二位不明其中规矩,横生枝节,故临行前特意嘱托我来为二位详述一番。
这盛京东西南北共计十二座城门,自盛京城北门而出,便是渭水之畔。渭水之上有两座桥,其一为厨城门桥,另一为洛城门桥。过桥之后,便是五陵邑,此五座陵邑,集大夏朝富贵权势之人为居之所,也称五县。分别是长陵县,安陵县,阳陵县,茂陵县,平陵县。”
盛京城内三座主宫殿,东方长乐宫,南方未央宫,西方无极宫。北方桂宫是储君居住的宫殿。
当今陛下居于未央宫,凡俸禄六百石以上的群臣每五日在未央宫觐见陛下例行朝会。
群臣每日入朝是在日出(六点)进入,脯时(四点左右)出来。凡能进入未央宫的群臣,每日都要宿在北面的北宫,五日后休沐可归家探亲沐浴两日。
太后,皇后,妃嫔居于长乐宫。
无极宫是取长生无极之寓意,陛下祭祀,设宴群臣,仙娥舞姬皆在此处。
八个城门各与城内一条大街相通,八条大街均为直线,每条大街又分为三条并行道路,三个门道中间的门道与驰道相连是陛下御用之路。剩下两个门道遵循左出右进,御道若非陛下特许其余人是不可行走的,甚至不能穿越要绕道而行。
如今只有陛下特许的储君才可行御道,储君所居的桂宫与未央宫北面的作室就一条街之隔,每次储君都需绕行至直城门外过了街再反向东走,到了作室门再进入未央宫实在太远,是以陛下才特许储君横穿御道。
十二座城门,由东至西再至北最后才是南。
东面依次为:宣平门,清明门,霸城门。
这最尊贵的是东面城门,两侧城垣设有门阙以示威严。以东门为正门,门外建有横跨护城河的石桥,与城内大街相直。城门不但有军士把守,还有司马,门侯等负责人。城内直通大街,门内有籍田仓,门外有籍田和先农祠等。陛下每年春日祭祀时,要从此门出,亲耕籍田并祭祀农神。得胜凯旋之师,多从此门入京,故叫“宣平”门。霸城门一般都是宫内侍人出入之地。
西面的三座城门,由南至北分别是:章城门,直城门和雍门。直城门内通东西向大街,街北桂宫,街南未央宫,是连接各宫室的重要大门。
城北面三门,由西向东分别为横门,厨城门和洛城门。城门北就是我适才说的,出了城门就是渭河,城门外建有跨河桥梁。横门内直通大街,左右有东西二市,横门是盛京城内十二门中,最繁华的城门。横门也是咱们盛京城的粮食各色货物,通过漕运经此门运入城内。
这厨城门顾名思义,是陛下宫中庖厨们出入的城门。城门内直通大街,盛京最好的庖厨,一般都住在厨城门附近。
南面依次为:覆盎门,安门,西安门。覆盎门内以北的大街,纵贯全城南北,是盛京内主要的干道之一。安门三门的东西两门都面对皇宫,唯有此门可供平常百姓出入,平时是热闹的城门。咱们如今排着队的就是这安门。
西安门是南面城墙中,最西边的城门,因为它位于中间的安门之西故称“西安门”是十二座城门中,最大的城门之一。
此门对未央宫的南宫门,离皇宫最近,西安门也是仅供陛下及其家人出入,百姓不可从此处走。每个城门都有严格的开城关城时辰,”
芷兰这回真是瞠目结舌,此刻真是被赵破奴绕的头都晕了,十二座城门?每座城门有三个门,每三个门的中间门连接驰道专给皇帝用,平民百姓走南面的城门要左出右进。
其他的......她都没听懂。
与之相反的是,曹知谦一脸真诚,犹如那挺拔的青松般,拱手向假寐的草牧谦与对面的赵破奴行礼,口中言道:“谢过兄长与赵兄长提点。”他似是感慨万千,又仿若那滔滔江水般说道:“盛京繁华,弟儿时就常听,可比起赵兄长今日详细叙述一番后,更是如那惊涛骇浪般,在心中掀起阵阵波浪。”
赵破奴哈哈一笑“曹郎君这话你可说着了,盛京的繁华真不是寻常百姓所能见的。不单是盛京城内,就是渭水五县那也是令人眼花缭乱,纸醉金迷之地。朝中多少大臣皆住在五县其一,大夏朝财资最丰者也都居于其中。
这每个陵县皆有三面城垣一面壕沟,城内闾里(百姓)市集,手工,作坊繁多。长陵县里可都是咱大夏朝开国功臣,诸王所居之处。
安陵县里住的最多的是唱优乐人,街道酒楼所经之处常常能听见美妙歌曲,各家酒楼里均有女乐人以曼妙舞姿吸引食客。
这茂陵县的居住的可都是高訾(zi钱财三百万以上)之人,一掷千金的巨富之人,五县之中数茂陵县最为富庶。
平陵县里都是如今朝中俸禄两千石的人臣所居住之地,进入平陵县所见房舍气派非凡,能进入此地那必是朝中显贵呐。
这最后的阳陵县就复杂的多,凡捐五十万钱者不拘贫贱皆可迁徙至阳陵县定居,这阳陵县里三教九流各色人等比较复杂,好多戎狄俘虏归顺夏朝后也都被安置于此,漕运经渭水运送的各色货物大部分都要先经过阳陵县,由阳陵县盘查过关后方可入盛京。是以这阳陵县最是热闹,三教九流什么样的人都有,天南海北的稀奇物件也都能在这里瞧见。”
曹知谦听的聚精会神心下感慨榆州的长乐街再繁华,也不及盛京城外的一个县。
赵破奴继而又提到盛京城内“这盛京城内居住的也大多都是皇亲贵胄,城内能居住的地方简直少之又少,可咱们长平侯却居于城门北面的北阙甲第(大房子)。这甲第可不是寻常人能居住的,除了陛下亲赐,等闲人如何能在这寸金寸土的盛京城内居住!还是最大的甲第!如今冠军侯虽未有自己的舍,可陛下已三番两次想要为冠军侯修建甲第,都被冠军侯推辞了。
冠军侯自小在长平侯跟前长大,当然是住在舅父家里更为习惯,再者城北离着未央宫又近,上朝下朝也都方便。曹郎君进了盛京,自然是按长平侯的意思暂且先住在长平侯邸宅里,他日若财资富裕再想想换到何处居住也成。“
曹知谦只知兄长的舅父在朝中很有威望,却不想能在这寸金寸土的盛京城内,天子脚下竟能拥有如此气派的宅邸,他心里有些五味杂陈。不知长平侯见了他可会对他青眼有加......
在赵破奴绘声绘色的讲述中,曹知谦对盛京的了解也有了七八分,而此时车也稳稳地穿过了安门。
由于车舆的门是敞开的,所以芷兰只需稍稍偏头,便能将前方的景象尽收眼底,说是一尘不染简直毫不夸张。进入门道时,映入眼帘的是地面铺设的素砖,仿佛是被清水冲洗过一般,异常洁净,说是宛如镜面有些夸张,可事实的确如此,她从未见过素砖能被清洗洁净如此......
抬眼望去,她的心不禁为之一颤,她在现代时曾去过云南,站在居住的酒店门口,可以眺望远处的雪山。那雪山宛如海市蜃楼般,镶嵌在云与地之间,当时的那种震撼,至今仍让她记忆犹新。
如今眺望远处的宫殿群,就如同当初她眺望雪山时的感受一般,都是那般震撼,令人难以用言语来形容。这个朝代竟然有如此宏伟壮观的建筑!
远处的宫殿虽不能说高耸入云,但它们却如巨人般屹立在远方,恰似现代的高楼大厦,然而其震撼程度却更胜一筹。
她曾去过故宫,那时她就觉得故宫作为皇帝办公居住的地方已经颇为宏大了,可这里比起故宫,简直不知大了多少倍。她从未见过如此宽阔的街道,远远望去,道路两旁除了宫殿,别无他物。就在她震撼不已之时,马车缓缓地朝右侧行驶,赵破奴适时开口道:“前方就是未央宫了,咱们需绕行右侧街道直行,越过未央宫,行至北面桂宫方向,临近北宫处便是长平侯的邸宅了。”
什么是震撼?面对这古朴而又宏伟的宫殿,她才深知自己是如此的渺小,果然天子脚下,非常人所能窥视其全貌啊!
盛京城内确实与榆州的拥挤不同,这里除了恢弘的宫殿,很少能看见其他建筑物。可当她们绕过未央宫后,入目的又是另一番景象,好多气派的大房舍,比在榆州看见任何一处房子都大。
一排排气派的邸宅,大门处皆有高高的踏步,四周均有阙(类似塔楼)当她们停在一处富丽堂皇的房舍前,她就被那高两三米的大门震撼住了。一个大门都如此高?
“这就是平阳侯的邸宅了,门前的两座阙楼里有手持弩箭的奴仆,赵破奴推开窗户仰头冲上喊了一声”冠军侯归家。“
阙楼内很快传来一声鼓音,不多时厚重的大门缓缓打开,从里面迅速出来几名奴婢毕恭毕敬来的到马车前。
赵破奴做了一个请的手势,曹知谦率先下车,她紧随其后,然后才是赵破奴,最后是一跃而下身姿矫健的曹牧谦。
奴婢们恭敬的向曹牧谦行了礼,领头的奴婢出声道“公子总算归家了,侯爷这几日频频登上阙楼遥望,就盼着您回来呐。”
赵破奴居于曹牧谦身侧,曹牧谦淡淡的道”舅父在家。”
领头的奴婢微微弓背低着头答道“回公子,今个侯爷本是休沐的日子,不久前陛下传来纶音召侯爷进宫了。”
曹牧谦此时已然抬步踏上踏步,声音有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将客人安顿好。”说完便头也不回大踏步进了大门。
赵破奴却没有走,而是来到奴婢领头的面前“后面这位是公子的外弟曹知谦曹郎君,身旁的妇人是他刚刚成亲不久的新妇,后面还有四人都是家眷,定要照顾妥当。”
领头的奴婢弓背行礼“是赵郎君。”眼神示意身后几个奴婢前去牛辎车接应。
几名奴婢眼明手快,动作虽然迅速可却整齐有序。
赵破奴回身冲着曹知谦拱手行礼“曹郎君一路辛苦,且先随奴婢去内室歇息,待侯爷归来再去拜见。”
曹知谦也抱拳施礼“一路承蒙赵兄长照顾,弟感激不尽,有赵兄长安排弟有何不放心的,这就先去歇息。”
赵破奴拱手行礼,曹知谦亦是回礼后才带着芷兰,以及下了车的几人一起随着领头奴婢进了大门。
赵破奴紧随其后进了大门,倒是轻车熟路几个转弯就不见了人影。
进了大门入目厚重的壁墙遮挡了视线,从右侧绕过壁墙后入目是好大一个院落,四周皆是三四层的高楼。
高楼之间有连桥相连,她有些目不暇接,不了解这么大得院落建这么多的高楼做什么?
从院落的右侧穿过门洞行走没有多久又一处很大的院落,东南西都是三层楼的建筑。
领头的奴婢停下冲着曹知谦恭敬的道“曹家郎君暂且在这间院落住下,平日里都有婢子打扫,内室洁净置备齐全。曹郎君若是缺了什么尽管吩咐奴婢,奴婢回头就给您送来几个婢子,方便侍候左右。”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曹知谦无论走到哪里对人都是态度谦和有礼,即使对待奴婢也是如此。尤其是到了这长平侯家里,一个奴婢也比其他人家的奴婢贵重几分。他抱拳行礼语气真挚“谢过,有劳。”
领头的奴婢连忙行礼嘴上直说不敢,这才退了下去。
身后李桂香几人早已经被这富丽堂皇的宅子惊得目瞪口呆,李桂香不敢想这房子还有这样高地?可眼下婿还在李桂香愣是忍着,生怕给闺女丢人现眼。
周显同样的震惊,心里越发觉得这次跟着来是对的,能住这样大房舍地人.....不禁又想到那冷酷俊美的男人......就算不能嫁给他做妻,成为他的妾也好。
整个院子三栋楼都给了曹知谦一行人,那自然是要分配一下,曹知谦和芷兰居于东,李桂香小米周显居于南,福子居于西面。
进入屋内芷兰再次瞠目结舌,这与榆州的房子真不同。榆州可以说到处都是平房,当然除了长乐街那边,可她看的最多的就是平房。
这三层楼,进来左右两室都是会客的,而进门正中间对着的是木制楼梯。
她也有丝兴奋的上了二楼,左右两室一间是书房,一间是浴室。推开窗户则能看清楼下的院落以及整个宅邸的房顶与更高一些的楼层。
三楼是两间卧室推开窗户,就能俯瞰整个宅邸以及宅邸外的景色。
东西也确实都置办齐全了,三楼的地都是席子铺成的,虽没有胡床可靠着墙边倒是叠着几床被褥。
院子里陆陆续续有奴婢抬着东西进来,听着福子的指挥将东西抬进东边的主楼里。
这院落里连个灶房都没有,带来的厨具还真是用不上了,她不禁眼睛一亮,那是不是未来的日子她都不需要做饭了?要是如此那可就太好了,她可以有很多时间忙自己的事情了。
她总不好让李桂香一直居住在这里,这几天还是要尽快出去找个房舍的。
可听赵破奴说这里寸金寸土等闲普通人根本住不起,别说普通人就是朝中大臣也未必能在盛京城里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