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摒着呼吸,轻手轻脚地往后退。
不知该说什么,也不知该做什么。
我还是先回别苑吧。
刘知熠不希望我知道他受伤,那我便装作不知道。
我不知道公主每日里衣不解带地照顾他。
也不知道公主与他手牵着手,缠缠绵绵互诉情意。
更不知道公主嘟着红唇去主动亲吻他。
我什么都没看见。
什么都没听见。
半年而已,我等得起。
秋淳很聪明,立刻明白了我的意思,乖巧如猫地跟在我身后。
我俩坐在回程的马车上,相对无言,一路都在沉默。
秋淳几次启唇,想开口,又不敢,那双善解人意的大眼睛里,装满了想替刘知熠解释的急切。
“姑娘别介意,世子肯定有他的苦衷,”秋淳终于开口,“世子在十年前就喜欢姑娘了,他一直都视姑娘为天上的明月,思慕已久,十年时间都未曾有一丝一毫的改变。”
我有些困惑,十年前?
十年前,刘知熠才十岁,而我才六岁。
那时我认识他吗?
我真的一点印象也没有的。
我有些好奇,想追问下去,突然听见“卡嚓”一声,仿佛是有什么东西断裂了。
“有埋伏!”颜风冷声一喝。
车厢陡然一歪,一阵轰隆隆的巨响,好似是倒在了一道斜坡之上,连续几个翻滚,犹如天眩地转一般。
“姑娘!”
颜风掠了过来,如展翅的苍鹰,一把抓住我的胳膊,他的臂膀如绷紧的弓,刚劲有力地将我拉到了坡顶——
秋淳!
颜风快得有如闪电,一转身,又去抓已从车厢里掉出去的秋淳。
秋淳的身体好似滚落的浮木,正沿着陡峭的斜坡,无助地朝着坡底掉落下去。
“别管我,先救姑娘!”
秋淳大声疾呼,颜风却不肯放下她,目光沉冷,刀疤的脸上好似没有表情,但手臂上的青筋已全都暴出来了,他纵身一扑,死死护住了秋淳的身体,两人抱在一处,一齐往坡底滚下去了。
颜风一直对秋淳心存爱慕,我知道的。
坡顶上,几个侍卫正提剑守护着我,霎时间,一阵刀光如寒芒闪过,从四面八方窜出了十多个蒙面男人,身形敏捷,训练有素,将我们团团围住。
剑影,刀光,冷怖的映着枯枝上的残雪。
他们是冲我来的。
寒影霍霍,劲风凛然,忠心的侍卫们一直将我护在身后,虽然对方人多,但也无法冲破侍卫们的剑阵。
可有人却从背后偷袭了我。
一块带着异香的帕子捂住了我的口鼻,迷药太过强烈,我在眨眼之间便已失去了知觉。
我是被一盆冷水给浇醒的。
我冷得牙齿都在格格打颤,迷蒙着睁眼时,一个粗砺的手掌已肆无忌惮地在揉捏我的脸。
“她就是刘知熠的那个外室?”
“乖乖,长得天仙儿似的。”
“脸上嫩得跟豆腐似的,不知道身上是不是也这么嫩?”
“脱光了衣服看一看不就知道了?”
“看一看哪够,摸一摸才知道是什么滋味。”
“依我说还是弄到床上去,玩她个三天三夜,那才叫快活。”
“那刘知熠不得气疯了吗?”
“那是自然,姑母说他不知多宝贝这个女人,平时都藏在深宅大院里,看都不让人看一眼的。”
“啧啧,像这样的女人,合该便宜咱俩,既诛了刘知熠的心,又尝到那妙不可言的滋味,哈哈……”
两道轻佻而邪佞的声音交替着响起,一边说一边要来解我的衣裳,我吓得魂飞魄散,拼命挣扎着往后退,但双手双脚已被粗硬的麻绳捆住,完全无法动弹。
我只能在腥臭的稻草堆里翻滚,一直滚到了墙角,眼前金星直冒,连气都喘不过来,模糊的视线终于清晰了,我才看见眼前站着的那两个男人。
都是三十余岁的模样,面容很相似,都是鹰鼻豹眼,身量精干,斜挑着眉毛,神情里充满纨绔子弟的轻浮与傲慢。
这俩人应是兄弟,但我并不认识。
他们为什么绑架我?是为了赎金吗?
我嘶哑着声音,“……你们别碰我,……如果想要银子的话,世子会给的。”
两个男人里年轻的那个先冷笑了一声,“要什么银子,我要刘知熠的命,他要是死了,整个侯府都是我的。”
年长的那个有些不悦,“吴俊,先别声张,这女人要是吓得寻了短见,咱们就白忙一场了。”
吴俊?吴俊?
我在脑海里拼命搜索,这个名字好似有点印象的,他们嘴里说的姑母,又好似对刘知熠很是熟悉。
吴?吴?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回忆着娘亲曾对我说过的一些旧事掌故。
突然就想通了。
吴夫人!
是宁远侯府曾经的主母吴夫人!
吴夫人出自平恭伯府,是伯府的嫡长女。她还有一哥一弟,但都不成器,文不行武不行,吃喝嫖赌倒是一把好手,只能躺在祖先的爵位上坐吃山空,伯府已然败落不堪。
吴夫人的哥哥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名叫吴琅,一个名叫吴俊,跟父辈一样的纨绔成性,赌坊酒肆花街柳巷那都是常客,家产一败再败,两人在临京的名声十分狼藉。
他们绑架我,并非是要赎金,要的是刘知熠的性命。
刘知熠如果死了,宁远侯府就失去了继承人,吴夫人作为主母,如果从娘家过继一个男丁,以后这庞大的家产便会落入吴家了。
我在片刻之间,已想通了这些关键,而且我也立刻明白,在刘知熠赶到之前,他们决不会让我死的。
可是熠哥哥——
我的心抽痛了一下,他受了重伤,连站立都不能够,又如何能赶来救我呢?
我深深地呼吸,让冰冷的空气冲入肺部,刺得我头脑更清醒一些,我要想法子逃走,我不能受这些人凌辱,更不能容忍他们以我为饵,将熠哥哥诱到这里来送命。
柴房半掩着的门,被人推了下,有人缓慢地走进来,证实了我的一切猜测。
吴夫人。
她仍然如以前一样瘦得好似骷髅,脸颊深陷,眼角的皱纹堆得好似沟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