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有大片的乌鸦盘旋交错,整个天空忽然变得灰蒙蒙的,遮蔽了原本艳丽的阳光。
气氛凝重得仿佛要滴出水来。
广场空地上,上百名士兵神情肃穆地盯着天空,有的眼睛通红,布满血丝,有的眼角残留着早已干涸的泪痕。
而言旅长站在整个队伍的最前端,格外静默,所有情绪都被他收了起来,看不出喜怒。
广场上的情况也吸引了不少灾难幸存者的注意,成群结队的远远观望、议论。
格外压抑。
大家都搞不懂。
这群原本充满干劲,揣着希望的小同志为何一瞬间变得如此严肃。
然而就在下一刻,天边传来了阵阵螺旋桨的破空声,声音由远及近,大家抬头看向天穹,有三架直升机正朝广场飞过来。
偌大的广场足以停放三架直升机,难民们还是下意识远离了一些。
只是眨眼的功夫,三架直升机便已经凌跃众人头顶。
“敬礼!!”
言旅长猛地扯着嗓子喊道。
唰!!!
上百名战士的表情各不相同,动作却整齐划一。
三架直升机一架架的降落。
难民们总算看出,这不就是前几天说是去救人的三架直升机么?
怪不得小同志们搞得那么庄重,原来是英雄归来啊。
“他们回来了!”
人群中,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紧接着便爆发出震天的欢呼。
“英雄!!”
“欢迎平安归来!”
“太好了,三十名小战士都回来了么?”
“……”
然而。
难民们的激动和将士们的静默,形成鲜明的对比。
当直升机的螺旋桨缓缓停止转动。
舱门打开。
援助泥石流灾区的三十名小战士们依次走下直升机。
他们的脸上或多或少都没了精气神,情绪格外低迷不说,几乎每个人身上都带着伤痕。
严重些的甚至已经缺了一条胳膊、少了一条腿,用树枝临时做成拐杖让自己勉强行走不受障碍。
并没有多么耀眼。
也不热血。
只是有些苍凉。
欢呼声渐渐弱了下去。
众人的神情都有些呆滞,三十名战士意气风发地出发,充满干劲,可几天时间竟然变成了这副模样...
未免有些,令人唏嘘。
“立正!!”
小队长喊了一声,三十名士兵无论伤势多重,都站在了自己该站的位置,身姿异常笔挺。
长久以来的心理绝望和身体透支,并不足以压垮他们的脊梁。
“敬礼!!”
三十人齐刷刷地朝严旅长敬礼。
有些缺失了右臂的战士,颤巍巍抬起了左臂,显得格格不入。
“礼毕!报数!!”
“一!”
“二!”
“三!”
“……”
“二十九!”
当最后一名战士达完到,小队长吼道:“三十!”
他的眼里已经有了泪花,众人原本被众人骇人的伤势所震惊,此刻才注意到小队长的怀里还抱着一个黑匣子。
匣子并不大,抱在怀里才与腰差不多宽。
“报告旅长!临时搜救小组应到三十人,实到三十人,请指示!”
“辛苦了...”
严旅长嗓音带着厚重,令气氛更加压抑。
围观群众们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似乎缺了些什么。
“老...老白...”
人群中,一个小姑娘面色苍白,猛地捂住了自己嘴巴。
眼泪宛如决堤一般疯狂涌出,身体无法遏制地颤抖着。
在女孩身旁,一名戴着口罩的男子表情也很僵硬,眼神带着三分不解,三分惊讶,以及四分绝望。
他看了一眼小队长怀中的黑匣子,没说什么,默默抬起手,抱住叶清苒瘦弱的肩膀。
这是他目前唯一能做的了。
“长,长官。”
这时,人群中有个额头缠着纱布的中年男人站了出来,疑惑地看了看,问道:
“另一个长官呢?还没回来吗?”
四周悉悉索索的声音猛地寂静下来,上千名幸存者此刻没有一人发出声响,仿佛等待着什么。
言旅长张了张嘴。
他的视线一瞬落在黑匣子上,又猛地移开了目光,藏在袖袍里面的手在不断抖动。
下一刻,他握紧了拳头,捏得嘎吱作响,又无力地松开,面色复杂。
“他回来了。”
“该送他回家了。”
……
一天后。
京都。
教区某座庄重的礼堂。
光是看到礼堂外面两排全副武装、持械站岗的军人,足以说明礼堂中的人物有多重要。
不止各大军区的一把手、二把手在场。
就连军界的传奇——向潭也来了。
每一个人进入礼堂,都需要严格的审查和把控。
林逸和叶清苒一起走来,他们前面不远就是拉着白幕雪木讷行走的柳雯。
柳雯脸上没有了任何神采,仿佛整个人都只剩下一副躯壳。
而白幕雪一直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来这么冷清的地方。
只知道母亲要带自己见爸爸。
她从小就没怎么见过爸爸,也和爸爸像是熟悉的陌生人,做过唯一像母女的行为,就是堆雪人。
学校里,别的小朋友都有爸爸接送,她只有保姆车,别的小朋友开家长会都有父母陪同,她只有管家。
不过她的妈妈很爱她,每天都在家做一大堆好吃的等她放学。
至于...
父亲?
那只是一个停在孩童心墙之外的名号。
非要算的话,两人更像是跨越辈分的好朋友吧...
想到要见到陪自己一起大早上爬起来堆雪人的强壮男人,白幕雪心里还有些小雀跃。
但是妈妈看起来好像不开心。
妈妈见到爸爸,不开心吗?
……
四人将证件拿出,交给守门士兵检查过后。
那名士兵肃然起敬,朝柳雯敬了一个严肃的军礼,看向小小一只的白幕雪的视线,带着些悲悯。
礼堂内早就来了很多军界大佬,肩章最次都是两杠三星。
当他们看到柳雯进来的时候,不约而同地停下了交谈。
严旅长见到她,神色复杂地走了过来,微微弯腰。
“对不起,是我没保护好他...”
“不...”柳雯面无表情地摆摆头。
“是他的报应。”
众人闻言,心头不约而同地一紧。
“小雪,走,哥哥带你玩儿。”一个较为年轻的军装小伙子走过来,从柳雯手中接过白幕雪,拉到别处去玩了。
严旅长看向礼堂中央整齐摆放在花束中央的黑匣子。
黑匣子前面,放着一个相框,相框里的男人面色刚毅,笑颜灿烂。
“他创造了一个传奇,完美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是么...那你让他来跟我炫耀啊。”
“我..”严旅长一怔,“我做不到。”
另一边。
叶清苒和林逸捧着鲜花远远望着黑匣子前面那张相框。
觉得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
一条鲜活的生命,在悄无声息之中流逝。
两人默默走上前去,在相框面前又添了两束花。
柳雯也默默走了过来。
她不知道为什么,忽然有些好奇,一向狂妄自大,觉得自己特牛逼的白鸿,死后是什么样子?
黑匣子并没有上锁。
柳雯很轻松就将盖子掀开。
言旅长和一众军神面色微变,大呼不好。
“嫂子..”
“柳太太...”
可惜已经晚了。
柳雯没忍住一个踉跄跌倒,原本已经流到干涸的眼泪,看到黑匣子里的东西之后,再次决堤。
泪如泉涌。
她真的好想放声大哭,可就像喉咙堵塞了一般,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那黑匣子里面哪儿是骨灰啊...
分明是泥土,是灰烬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