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常儿沉思片刻,顺着再问了一些问题,得到一致的毫无价值的答案后,便知道再问下去已没有意义。
见女婴日渐消瘦的模样,又问:“你今后如何打算?”
女婴的眸光霎时亮起来,眼眸深处又似有熊熊的火焰燃烧,充满着恨意。
连说话的声音,也多出一丝狠厉:“我自然是想寻那奸人,一报我灭门之仇!”
“那个男人,害得我家破人亡,如今却与他的妻儿冠冕堂皇侵占我家财产,恬不知耻地入住我家,将我家改成他家,还要四处贬低我家名声!”
“我原本计划,一旦长大,便以入世闯荡为由,搬到邻州潜伏,寻找一切机会下手。”
“可惜如今……哈哈,如今我的一切计划,竟然毁于那阵无法自控的情绪!真是太可笑了,哈哈哈哈,枉费我重来一世,真是太可笑了……”
她不曾正面回答云常儿,然而最后一段话,透露着满满的自暴自弃的语气。
果然她接下来道:“如今我所谓的阿爹阿娘,已然视我如瘟疫。加之我的异常,也已传的满城沸腾,愿意受雇前来喂养我的妇女越来越少,并且这些开支,也正在压垮这家人,很快他们便不愿意承担这样的压力了,到时候我便只有死路一条。”
“再说我现在是城里闻名,不用多久,这消息便会传到外州。总有一日,它会直接传到那贱人的耳中,届时以那人的个性,必定想方设法铲除我,我这状态,也绝不可能逃出他的手掌心,对不对?”
一句“对不对”,如拍上海滩的浪潮。高亢的情绪哗啦一声倾泻,再多的气势也偃旗息鼓,干涸在被烈日灼烧过的沙粒上。
云常儿从中听出了深深的绝望,以及绵长无边的无力。
眼前这“异人”到底只是个女婴,如此强烈的反差,让她心生一丝不忍。
不过直到最后她还是未说什么,站起来道:“我明白了,感谢你愿意如实告知。”
女婴笑笑:“不少来此调查的仙人都不相信我的话,城中民众更是觉得我是妖孽祸害。你倒是第一个从不曾反驳我,末了还诚心感谢我的人。”
云常儿也笑了笑:“若你是妖孽祸害,在完全无法利用这副身躯施害之前,怎么可能轻易暴露自己?”
“若当真能够利用这副身躯,又何苦将自己置于如此尴尬绝望的境地?”
“你若当真心怀鬼胎,那么你如今所做之事,只显露出冲动、愚蠢、无脑这样的特性,这种祸害留在人间,想你也无法兴风作浪,不足挂齿。”
女婴哈哈大笑,笑着笑着开始变得凄凉。
“我究竟做了怎样一件蠢事……”
云常儿观察着她的反应,虽然稚嫩的小脸上显露不出什么情绪,但是那话里的自嘲、失落意味,让她直觉这个女婴,或者说,这位转世的姑娘,当真在为如今的境界绝望。
既然如此,她更笃定这并非一场有预谋的故事。她让女婴好生休息,自己灭了油灯,退出房子。
屋对面的消瘦男人还在。
向下凹陷的憔悴的眼直勾勾地看着云常儿:“仙人可有什么发现?”
他的语气十分平静,甚至有些过于平淡。就好似在问一件明知结果、不需要任何期待的问题。
云常儿掩起房门,回答他:“这确实是一位带着前世记忆的婴儿。”
男子垂下眼帘,果然对这样的回答毫不意外。
“能治么?”
他又问道。
云常儿反问:“为何要治?”
在男子锁起眉头的时候,她又道:“带着前世记忆、说话比普通婴儿要早,这难道是什么疫病?”
男子不言,云常儿便又继续:“既然直到现在,你也不忍心抛弃这孩子,宁愿自己吃少喝少也为孩子寻找奶源,那么请问,何不考虑重新接纳她,重新面对自己的想法?”
“婴儿吃食不定只有一种方式,若当真无法接受原来的形式,花些心思换一换,也并非什么难事。”
她目光绕过男子,看向他身后的房间。
那里开着一条门缝,门缝之后一片漆黑,但是,云常儿知道那里也还站着一个人。
“我相信骨肉情深,既然两位都还关心孩子的动向,不如便与她谈个清楚,总好比一个偷偷摸摸、一个驻足远观的好。”
她说罢,转身离开这户朴素的人家。
未走多远,她便听到女婴的小房子里,传来痛彻心扉的啼哭。
她知道有些局面,短时间之内并无法彻底扭转。
但是人呐,总有一些自己无法抗拒的情感,与生俱来,同样也无法扭转。
当这样的两股力量冲撞在一起,便看最后谁战胜了谁。
今日这户人家,至少在她看来,后者已然占据上乘。
她离开许家后,就着从女婴身上得到的启发,又到几户人家走访调查。
经过各种问话,她逐渐发现,这些异变的人最后都可以归纳成与女婴一样的问题——情感失控。
即便是那从孝顺到反叛的顾府大儿子,其实也早有反叛的心。即便他再如何掩饰,也逃不过云常儿的眼睛。
她走了一日后,回到客栈,让各方大将汇报调查到的结果。
很快发现外州每一位有异常反应的人,多多少少,都有这样的现象。
这现象让云常儿奇怪之余,再次产生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总觉得这些人“异变”后声嘶力竭的样子十分熟悉,令她联想到……
忽然,云常儿站起来,再次联系各州大将:“调查这些人异变的具体时间,推出具体的时间及位置变化,再将事件发生的初始方位与最后方位汇报于我。”
旋即她取出苍大陆的地图,以灵力为笔,圈出蓬山城的位置,随后等待众将的汇报。
历时三日,她在地图上画出一条确切的线路。
看着这条路线,她满面深思,又一会儿后,她命令驻守在路线指向的下一站的大将:“在麓州、青州设下全方位防御法阵,并派鸟兵到各个城门口驻守监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