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水果店这种事,肇起兴也就是随便想想。
要是放在他刚刚下定决心逃学出来摆摊的那个时候,口袋里连一个玉璧都拿不出来的他,不要说是开水果店,就连摆个水果摊都做不到。
这倒也不是说蜃楼城的摊位如何难搞,商业气息浓厚的蜃楼城里面,只要你有站得住脚的本事,就不愁没有能开张的摊位。
此时此刻,肇起兴就堵着别人家的大门口摆着抢生意的摊位,后面开店的老板不仅不责怪,还经常出来跟肇起兴打招呼,又或者喝几盏茶聊聊天。
这是因为肇起兴的本事在八卦街上的行家门看起来还算有点门道。虽然仍旧不清楚肇起兴是师从哪一派的算学,至少不妨碍肇起兴开张做生意。
肇起兴来到八卦街一年多,已经逐渐打出一点名气,每日来找他的人不能说密密麻麻,总算得上是络绎不绝。
他又比较会做人,没有自己吃独食,而是经常把一些看阳宅风水,定阴宅福地之类的活计介绍给同行。甚至在自己摊子生意太好时,直接叫客人去身后的店里测算。
最重要的是,整个八卦街的掌柜的,都已经从徒弟和伙计哪里得知,肇起兴是城主的爱徒。
有了这尊神在这条街上,黑来两道都不敢随意过来逛。
街两边得店铺每个月的供奉和孝敬,真的就成了月例,平日里少去了许多被敲敲打打的机会。
还有一点,肇起兴目前的主业还是那个地方的学生,虽然每逢修真史课必逃课,平时也不是一直在这,都是不定时出现几个时辰就走。
这样的营业时间,使得慕肇起兴名来八卦街的许多客人,最终都选择了更随缘的店铺。
肇起兴之所以摆不下水果摊的原因是,蜃楼城的水果其实非常贵。
正如肇起兴第一次与孙凫见面时小九说的那样,蜃楼城虽然大,本质上却仍旧是一艘沦波舟。不管甲板上的建筑多么丰富,实际上并没有可供植物成长的土壤。
蜃楼城数量这般庞大的居民,每日的吃喝都需要固定往来于九州各大陆的沦波舟运送。
若不是蜃楼城特产许多一般沦波舟极难到达得远洋深海特产,比如鲨鱼翅、海珍珠、龙涎香……这些陆地上极为珍贵的奢侈品,恐怕很难从陆地上交换过来足够的食物与水果。
换做是一年前的肇起兴,就是把全身上下所有值钱的东西都压下,也未必有人愿意赊给他一箱水果。
肇起兴做这种生意,在时间上比在衙门里当差的蒲大人灵活自如太多。他也便没有定下日期,而是让孙凫选好见面的日子再通知他。
孙凫放下与肇起兴的万里遥,眼珠一转,就决定将与肇起兴见面的日子约在蒲大人有空的那一天。
又特意通话与两边都确认好了时间之后,孙凫这才回去找自己的母亲邀功。
重新寻回母亲的孙凫,非常享受母亲的夸奖与宠溺,时常幻想着生活永远停留在这样的时刻。
幸福的时光总是短暂的,正在母子共享天伦的时候,水果店门外忽然来了一个人。
这人身上穿着类似于野外伪装一样散碎的衣服,远远看去,就好像是从深海中哪个不知名的犄角旮旯里爬出来的满身触手的邪神。
衣服上那不知道是泥水还是汗渍的黑灰色印痕,明显是为这尊“邪神”增加了类似于疫病之类的权柄。
这自然不可能真的是邪神,这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只不过,是一个喝醉了酒,还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没有顾得上打理自己仪容的人。
呕~
好似下水道翻坑一般的声音传来,那醉鬼用最后的一点理智欠身向前,吐了水果店门口一地。
顺便也为自己那身邪神装,又增加了一些全新的附魔装饰。
店内的母子本待上前驱赶醉鬼,等看清醉鬼的模样之后,却齐齐定住脚步没有出来。
这个醉鬼就是孙凫的父亲,也是孙文珺的前夫——洪海。
孙文珺回手将孙凫护在身后,冷声质问道:“你又来这里干什么?”
洪海脚下踉跄,身子摇晃,费劲地抬起头斜眼看着孙文珺。
良久,洪海咧嘴呵呵一笑,却被突然涌起的酒嗝打断。
伸出好像軨軨车车轴一般黢黑的手捂住嘴巴,洪海也不知道是不是强行咽下了刚刚涌出食管的酒液。
在发出了一声意义不明的斯哈声之后,洪海才大着舌头说道:“这是我的家,你的我的老婆,我回自己家,睡自己老婆。”
说着话,洪海晃晃悠悠就要往水果店门里面钻。
也不知道是真的醉到控制不住自己,还是说一迈步又将刚刚勉强压制住的酒液重新引动。
洪海原本向前迈出去的左脚,鬼使神差一般绕过右腿,向着自己的右后方用力一踩。
洪海整个人在这个动作的驱使之下,原地远转180°,来了个醉鬼版的向后转。
随即也不管是不是成功钻进门中,洪海直挺挺地向着地面摔了过去。
孙凫轻诶一声,随即便制止住了自己出手搀扶的冲动,任由自己的父亲与蜃楼城的甲板来了个甜蜜深吻。
吃痛的洪海努力想从地面上爬起来,却因为对身体失去了控制权一时做不到起身。
嘴里还嘟囔着:“你不让我进门,是不是屋里藏了男人?你身边站着的小白脸是谁?你说……你,说……”
一边嘟囔着,洪海一边原地蹭了几下,巧合的把脸蹭到了他之前巧合避开的那摊看不出成分的呕吐物里面去了。
吹动气泡的声音传来,也不知道洪海是在努力求生,还是说正在品尝二次发酵的酒精。
孙文珺隔着店门看去,既觉得解恨,又有点于心不忍。
以前的洪海就有酗酒的恶习,一般是偶尔赌赢了钱,就会打上两壶散酒,就着最简单的菜把自己喝晕。
但像今天这般醉得不成人形的情况,就连孙文珺都不曾见过,也不知道究竟是灌下了多少假酒,才能达到这个效果。
孙文珺轻轻推了推儿子的胳膊,咬着牙说道:“把他弄进来吧。”
孙凫大为不解,疑惑地看着母亲,似乎并不想动。
孙文珺加大了手上的力气又推了两下,说道:“弄个醉鬼在店门口多影响生意啊,快把他弄进来,我去找东西收拾一下门口。”
孙凫不情不愿地去拉浑身黏腻的父亲,心里却在嘀咕着:这整条街谁是能经常吃咱家水果的哟,除了每天固定送货的地方,哪来的生意。
孙凫自然不能真的说出口,因为她怕自己的母亲面子上挂不住,更重要的是,他自己也想去扶自己的父亲,只是一直没想好要找什么理由。
既然母亲大人发话了,象征性地抵触一下意思意思就算了,真的不去拉父亲一把,孙凫心里也于心不忍。
洪海这一睡,竟然睡了两天。
若不是呼噜声能吓得小孩哇哇大哭,就凭洪海身上的臭味,就没人会相信他还活着。
自然,就算他还活着,也没有人去关心他是不是酒精中毒。
孙文珺母子不忍心看到洪海呛死在呕吐物里面,却在心底又有些希望对方就这么醉死过去。
母子两个默契地将洪海挡在了货箱之后,双双来了个眼不见为净,似乎很享受这种虽然有洪海在,却依旧平静的日子。
平静的日子又过了两天,时间来到了贵客上门的日子。
习惯是一种可怕的心理,它让这对母子完全忽略了洪海的呼噜声和臭味,甚至因为早上太忙而忘记了提前搞一搞迎客的卫生。
之前就在小饭堂帮厨,最近一年又时常在八卦街上摆摊的肇起兴,倒是不觉得怎么样。似乎对于水果店里面的臭味,有一种极强的适应与耐受能力。
在衙门里当差的蒲大人就有点不适应这种令人作呕的气味,前脚刚迈步进店门,后脚就转了出来。
尴尬地咳嗽了两声,蒲大人说道:“店内空间狭小,咱们这么多人挤进去总是有些不便,不如就在店门口坐一坐吧。”
肇起兴一边帮忙搬矮凳,一边附和道:“蒲大人所言甚是有礼,咱们就在门口看着人间烟火气叙话,稍后恐怕还各自有事情要忙,也不方便在店里久待。”
忽然想起前夫还在里间的孙文珺也没有坚持往店里让人,赶忙让孙凫多找了两个矮凳,四人就这般坐在门口说话。
“不知老板娘今日请我们来,是有什么话要讲?”见众人尽皆落座,肇起兴率先开口。
孙文珺浅笑低首,不知不觉间便流露出几分风情。
闻听肇起兴发问,孙文珺敛笑娇嗔道:“这是什么话?莫非没有事就不能叫你们出来见见了?”
肇起兴摇头失笑,将目光递向蒲大人。
蒲大人会意,正色道:“如遇难处,还望直言相告。”
孙文珺知道不好再玩笑下去,赶忙叫孙凫摆上新鲜的水果。
待水果上齐,孙文珺呵呵笑着说道:“这是新来的丰山桃、荆山柚、纶山橘,孙凫那孩子见这些水果新奇,特意要请二位恩人来尝尝的。”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不客气了。”蒲大人替肇起兴做了主,自己也当先拿起一块切好的丰山桃放入口中。